第九十九章 天台约见

陈勋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透过了这颠簸的汽车窗外，已经入夜的天启湖县被各种色彩的霓虹幻彩包围着，整个城市像是在色彩中浸泡的油墨画，时而这边亮晶晶的，时而那边变得耀眼无边。车在前行，视野中的城市像是被敲打的钢琴键盘一般此起彼伏，浮浮沉沉，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今年是小雨离世的第二年了吧，我的心中还是没有认可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尤其是到了这些和她一起来过的地方。“等这一阵子忙完了，我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陈勋扫了一眼手机，好巧，弹出的微信朋友圈是西京一个著名的心理医生彭媛媛的照片。

彭媛媛虽然没有慕容雨那么美，但是眉眼之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纵然是陈勋这样的老江湖，也顿时有了几分恍惚失神。

“师傅，看哪个美女呢，看到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丫丫吐了吐舌头，很是龌龊地笑道。

“没，没看谁...”陈勋一脸慌乱地道：“我在分析周大侧写师呢！”

“师傅，你也太假了！很明显你撒谎了！本神探分析原因有二：第一、你从来不称呼周蓬蒿为侧写师，你的一贯称呼是神棍；第二，你是头，是案件的主导者，跟我解释什么劲？还如此地长篇累牍。嘿嘿，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你看的是...”

“是...什么？”陈勋略有些慌乱，却脱口问道。

“真相就是：苏省著名美女神医彭媛媛。”丫丫一脸坏笑：“我猜的没错吧！她是除了小雨姐之外第一个能在你办公室待满一个小时的美女。”

“鬼丫头！”

被人拆穿的陈勋没有显得过尴尬，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彭媛媛让他的生活多了一丝色彩，这色彩或许与自己的生活状态无关，而是自己纯粹地喜欢朝她靠拢吧。陈勋摇摇头尬笑一声，朗声道：“集中注意力，马上到天启湖市中心了。”

天启湖县与市区相距很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天启湖市是一个寸土存金的城市，在华夏国也属于三四线城市之列，这房价也不比北上广深低廉多少。

周蓬蒿所租住的月牙湖小区在城中偏南一隅，即便是临近郊区，房价也在5万一平米。

“有山有水有喷泉，绿化面积和覆盖率应该是超过了临近小区，看这一片绿色的世界，真有一种回归田园的感觉。呵呵，这神棍住的地方倒也不错。”陈勋又呷了一口咖啡，自己带的是保温杯，这一路的疾驰下来，温度倒也没有降低，于是舌蕾又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做鬼脸的时候，佟亚丽正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小丫头心中腹诽：还不相信周蓬蒿那该死的魔力。你看，这人还没见着呢，就被烫着了吧，真是活该！

也许是看到了丫丫眼中的促狭之意，陈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滴滴”他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上面的短信很是诡异：“陈大队长，您到了吧！我在18楼的天台等你。你一个人上来，近期的案件信息我可以提供给你。周蓬蒿。”

周蓬蒿？

真是活见鬼，他怎么知道我来了，还一副大大咧咧的请君入瓮的态势。

他再仔细地看了看信息纳闷道：“近期？”

他有些迷惑，这时候手机铃声大作，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徒弟吴守建的声音。

“师傅，不好了，城西隧洞发生爆炸案件，你不在，狗日的五大队抢了我们的活！”

“好好说话，还有，对兄弟单位请用敬语！再有下次，扫厕所一个月。”陈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回道。

“是...哈哈，师傅！习惯了！你不也经常说抢案件如同抢老婆，天理不容么。您既然说了，那我就不说五大队这些狗日的是狗日的了。”吴守建贱贱一笑继续道：“是一起汽车爆炸案，协会的法医已经跟着过去了！刚才我悄悄打听了下，是军用的纳米炸弹，被炸死的还是我们县的首富欧阳家的三公子欧阳豹！”

“欧阳豹，是他？”陈勋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看手机轻声道：“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在你的近期之内。”

陈勋快步走进电梯，顺着那楼梯踏步走向天台。

通往天台只有一条通道，在电梯上升到最高层之后，径直往前走上数尺，前方有一道向内关闭的门。打开这道门，左拐就是周蓬蒿约见的天台。

这是一个神奇的陌生人，虽然自己经常把他当做神棍一般的存在。但是在他心中，这个人始终被高看了一眼，他不是普通的大学生，在刑侦方面的天赋甚至不下于自己。

方才在楼下，吴守建的案情汇报让他稍微有点失神，受害者虽然是天启湖县首富的家族成员，案件也显得疑点重重，但是这好奇心抵消不了对远逝伊人的惦念之情。于公，这是白县长一手交办的任务。于私，在他心目中的周蓬蒿是一个近乎破译案件真相的人，至少他可以提供给自己以线索，而每一个让自己接近于破案可以给慕容雨雪恨的机会他都是会竭尽全力地寻觅，查找，直至最后破案，他永远都不会放弃。

“小雨，请在冥冥之中保佑我，让周蓬蒿会给我一个靠谱的线索。”他用力推开了这封闭的大门。

门诡异地发出了“滋---芽”的声音，饶是陈勋胆子不小，也还是为这恐怖电视剧里一般的声音而吓了一跳。

好在推开门之后，天台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这是一个很务实的小区，从这天台的一片果绿就可以看出来。开发商的着眼点在于打造一个精品小区，而不是为了完成所谓的容积率任务而去布置绿化。

此刻，已临近晚上八点，天台的光线有些怪异，它就像是一个吸铁石一般，远处近处各种陆离的光打在这顶楼之上，仿佛让人置身于某个明星演唱会的现场。

光线看上去多姿多彩，却是成色不足，要不是两侧都有地下路灯补光，还真不足以让人看清楚整个天台的布局。

陈勋嘴里嘟囔着，脚步却没有停。“这么大天台，居然还是公用的。良心开发商啊，应该全国性推广。”

这时，“扑哧”的一声，不知道谁关闭了进入天台这一侧的地下路灯。

“蓬！”的一声，在一旁烟囱般的矗立物边还传来了花盆被打碎的声音。

“不好，周蓬蒿有危险？难道是被那幕后黑手给盯上了！不行，他绝对不能有事，否则老子这案件没法跟了。”陈勋眉头一皱，速度极快地右手拿起警用电筒，握紧之后右手交叠放置在拿着手枪的左手上，他垮了两个大步，一下子拐入了偌大的天台中央。

“那个谁，快出来！我是刑侦协会的陈勋，给我少装神弄鬼的，这一套对你祖师爷我没用。”陈勋整个人在快速地移动，他是一个出色的刑警，一边找掩体，一边向天台纵深慢慢镀近，他的搜索卓有成效，一个黑影在慢慢后退，眼看就到了天台的边缘...

“那个...丫丫美女，稍安勿躁，师傅说了，让我们待在车里等他，人家周蓬蒿可只约见他一个人。”吴坤的黑脸在霓虹灯幻彩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糙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卸妆没有完全的小丑演员，有些滑稽。

“大哥，你不知道待车里的都是龙套么？”佟丽娅心中腹诽，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师兄，我们和师傅一起出警不下百次了吧？你印象中，哪一次我丫丫会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

“咳咳，这个...这个，师妹啊，你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丫丫，你一女孩子，脸皮应该挺薄的。每次出警都毫不例外地要被师傅骂个狗血喷头，值当么？呃，他们都说...”吴坤欲言又止地道。

“都说什么？黑炭，你给姑奶奶说完全了！否则跟你没完。”佟亚丽单手叉腰，可爱是可爱，但是言语之间却是侵略性十足，一副马上就要把吴坤吞进腹中的傲娇。

黑炭？

吴坤满头黑线，心中一恼，脱口而出道：“都说你的脸蛋可以拿去造多层的防弹衣。”

“哦，有品位，那想必会是一件瑰宝般的高端成品。”佟亚丽眼中星星狂泛：“呃，这应该算是夸我魅力很足吧！”

吴坤朝天翻了个白眼：“......”

再说这边天台上，陈勋和黑影像是在跳着探戈，一个进，一个退，眼看就到了天台的边缘。

这高档小区的天台虽然有着半人高的护栏，但是实际效果却是不那么可观。

黑影背朝着陈勋，慢慢地往这天台与黑暗的接壤处走去。

“这里没有其他人，难道黑影是那周蓬蒿本尊，这小子在上演哪一出？是要表演伽利略的实验么？危险，别往前了，快过来！”陈勋顾虑重重地慢慢往前，欺近目标，疾声道。

闻声，那黑影突然转过身来，一道红外射线打了过来，瞄在了陈勋的胸前要害处。就在这一刹那，手电筒一抖，那光线倏然一闪，借助这灯光，陈勋也看到了对方的面孔，正是那神棍侧写师周蓬蒿。他的手中托着一把M4的步枪，步枪枪口正对着自己。

“放下枪！”两个人同时喊了一句，然后僵在当场。

“你是谁？”周蓬蒿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一字一板地问道。那目光之中藏着胆怯，手中的枪却握得更紧。

“周蓬蒿，你发什么神经？我是陈勋，天启湖县刑警协会的，方才，是你给我发了短信，邀我上的天台。”陈勋气急，嘴里有些骂骂咧咧，全然忘记了十分钟之前是如何教育弟子吴守建懂文明讲礼貌的。

“陈勋？没听过！方才往我门口放恐怖音乐的也是你么？”周蓬蒿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陈勋胸前的红点更大了些，他处在暴走的边缘。

“尼玛，什么鬼，什么恐怖音乐？大哥，你咋神神叨叨的，真是神棍么？”陈勋的眉毛已经凑成了一字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是谁在策划这一切，好在他在周蓬蒿之前冷静下来，循循善诱地道：“你先别急，慢慢说。”

“你是刑侦协会的？那里面的人我都认识，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我是追踪往我家门前泼油漆，插锁眼，放恐怖音乐的家伙，一路追着上的天台。”

周蓬蒿的声音不似撒谎，他正在咬牙切齿地道：“和你约见天台？给你发短信，我哪来你的号码？再说了，你一个刑侦协会的条子，我没事约你做甚？”

陈勋有些纳闷至极地道：“警民合作不是常态么？”

“少来新闻联播，我不接受你们的洗脑。我们民间侧写师只有随时站在一个公道的立场上，才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线索。”周蓬蒿面色有些苍白，不疾不徐地道：“我不是夏天海，喜欢讨好你们这些家伙。”

夏天海又是谁？

陈勋暗暗摇了摇头，眼前这男子面目清癯，身形傲岸，一身淡蓝色的衬衫简洁而清新，破洞牛仔裤直把骨子里的那一丝嚣张跋扈给体现出来，他举止随意，就像是伯牙的琴、张旭的草书混杂在一起一般，恬淡闲适，飘逸出尘，却也处处设防，给人以一种不舒服的阴鸷之感。

我去， 这家伙是个帅哥没错，至少比老子要修篇幅一些。他那种不羁的气度，超然的仪态，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这份轻狂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魂俱醉。

旁的不说，就是这颜值，也不枉丫丫对他的一厢崇拜。

他的缺点就是骨子里太特立独行，也没啥道德准则。这种人需要调教，调教得好社会栋梁，调教失败，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变态杀手的不二人选。

两人的交流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

越说越激动的周蓬蒿对陈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陈勋上来得急，没有带警官证。周蓬蒿让他出示证件，他额头冷汗直冒。他试图解释着让周蓬蒿放下武器，但是显然这在如此情形下已趋向不可能。

“你妹，你想酸死老子不成？” 纵然是老刑侦出身的陈勋也有些急了，这眼前之人开枪不得，控制不住，场面有些失控，早知道把那几个徒弟一起带上来不就完了。

“这样，周蓬蒿，我们这么僵持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公平点，我数一二三，一起放下武器，如何？”陈勋无奈只能提出建议。

“这个嘛...好...！你面相不坏，我暂且相信你一次。”周蓬蒿活动了下头部，终于答应了。

妈妈个姥姥，姥姥个娘！

什么叫面相不坏，我剃剃胡子，打扮打扮未必没有你帅好不好？

“一---二---三。”这边陈勋依约放下了手枪，却传来周蓬蒿哈哈的笑声，“蟊贼啊蟊贼，还真蠢，你当我周蓬蒿是傻子啊，还一二三放下武器，得，你放下武器，那就投降吧。”

“我日你先人绊绊，言而无信的小子。”陈勋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暴走。他心中甚至燃起了一种把周蓬蒿推下天台，同归于尽的冲动：“你小子刚才答应了说，这个嘛...好！”

“嘿嘿，你听错了，我是说这个嘛，好...蠢！”

“你...这个小阴比神棍。”

方才，狡猾的周蓬蒿手中的M4做了往下放的姿势之后突然上扬，红点依旧瞄在了陈勋的太阳穴处。我去，这真是八十岁老娘倒崩小屁孩之手，陈勋哭笑不得。就在这时传来一声让陈勋激越的脆响：“警察！那边两个，放下武器！不然我开枪了！”

熟悉的声音让陈勋为之松了一口气，还好丫丫从来不听话，这次歪打正着，立功了！陈勋露出了一脸喜气。佟亚丽的手枪红点“调皮”地瞄准着陈勋的头部，然后转悠了一圈才扫向周蓬蒿的头颅。

这丫头只是高调，但是行事并不鲁莽，她喊了警察之后，迅疾地掏出了人民警察证，放置于周蓬蒿的视野范围。

“真是警察！还是刑侦协会的？我咋一个也不认识呢。掏枪对着捕快，这把玩大了，糟糕！”周蓬蒿愣了一下，看了看吹胡子瞪眼的陈勋，又看了看身材曼妙面庞清秀的丫丫。眼前的美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这眼神很温柔很暖，没有侵略性和残暴的光辉。

他一下子就信了，慢慢地把手中的武器放到了地上。

“你们办案不公稳，早上来一个带证件的美女，不就什么都弄清楚了嘛！大叔！”

“大叔？！老子30不到，还没结婚，你喊我大叔？”陈勋面色红一阵青一阵，恼羞成怒地拿起手枪，揣入腰间，他走近数步，拿起了地上的M4，这么轻？尼玛，是个仿真的玩具，感觉被耍了的他愤懑地道：“玩具枪？周蓬蒿，你搞什么飞机。方才，老子差点把你给崩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周蓬蒿的眼神都集中在那美丽无边的女捕快身上，看到自己的偶像投射过来的热烈眼光，丫丫也是极为得意，那樱桃小口脱口而出：“原来是玩具枪？周蓬蒿，你搞什么飞机。方才对峙的一刹那，姑奶奶差点为了你把师傅给崩了...”

陈勋：“......”

周蓬蒿：“......”

这可不是佟亚丽的黑色幽默，事实上，眼前这个男子让她燃起了久违的冲动。这是一个初哥大学生，没有被世俗所侵染。他就像是小说里的青衫儒生，有着锐朗的双目，挺直的鼻梁以及微薄而下掩的嘴唇，显示出他高傲坚毅、卓尔不群的性格。而眉宇间却似乎堆积了许多超越他这个年纪的忧愁和沧桑。就在这眼神交互的瞬间，佟亚丽觉得眼前，一匹白马的身影由远而近，上面的骑士也是一身天外之白，又瘦削又年轻，一派英武之气。

他在这黑暗的背景之下，就像是一道惊鸿，划破了她心中缓缓流淌二十余年的小溪的宁静，自己那颗心脏被一颗天外飞仙般的陨石给砸到了，所有防线一瞬间崩塌…要是三个人之中选择一个人消失的话，那必然是碍事又碍眼的师傅陈勋...佟亚丽的眼神变得扑灵扑灵的，好在她没有说出心里话，否则陈勋保不齐要直接从这天台跳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