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鬼夜行

方晓阳走到了我的身边，低头看向入口问道：“就是这里吗？”

我点点头：“没错。”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吧。”

“等等！”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秦飞走了过来，蹲在了入口边缘，半响后说道：“这洞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开凿的结果。”说完，他绕着入口转了一圈，停在了对面，托着下巴说道，“我刚才就一直有个疑惑，来时的路上，有一条非常明显的拖痕，显然曾经有人将什么东西拖拽到此处，你们过来看。”

雇佣兵的几名成员纷纷围拢到他身边，顺着秦飞的视线朝下看去。

许明月大声喊道：“下面有个工具箱！”

秦飞：“没错，被拖拽过来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个工具箱，而且……”

“而且什么？”柯大耳问。

秦飞将目光转向了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而且，拖拽的痕迹，是从那辆报废的越野车开始，一直顺延到此处。”

“什么！”张爽惊呼一声，皱眉望向我道，“黄少，这个洞不会是你……”

我知道事情已经无法隐瞒，没想到一直沉默的秦飞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不愧是一名地质勘测专家。

“没错，这个洞确实是我砸开的。”

队长方晓阳面露难色道：“黄少，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任务内容必须保证绝对的真实，否则我们有权利中断任务。”

“唉。”我叹息一声，开始解释，“其实这件事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如果真的情有可原，你大可放心告诉我们，否则的话，这次的委托将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张爽再次提醒。

“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下面的那具尸体吗？”

“尸体？”

几人继续将目光望向入口下方，沉默了许久，巴图尔才指着下方的阴暗处喊道：“我看到了，在那里，有一只脚。”

“我下去看看！”张爽自告奋勇，准确无误地跳上了下方的泥土堆上，同时从背包里面取出了一根手电，对准巴图尔所指的对方照去。

下方，少女的尸体映入眼帘，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沉淀，它已不似当初那般饱满，赤条条的身体已经干瘪下去，仅剩下一副皮囊包裹着骨头。

“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许明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怕自己会叫出声来。

不过，他们毕竟是佣兵出生，见多的尸骨残骸，见到少女尸体的当下，并非慌乱，仅仅只是有些惊讶。

片刻后，方队长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他眉头紧皱，沉声斥问道：“黄少，你不会是想说，你女干杀了下面那位女同志，然后想要将其深埋荒野，无意间才发现的这处所谓地宫吧。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抱歉，恕我们无法接受这单委托。”

“没错。”许明月接嘴道，“我们不会跟一个杀人犯共事，更不会与杀人强女干犯同流合污。”

我听着他们的斥责，没有准备解释，因为我非常清楚，一旦某个人陷入定性思维，再多的解释也是苍白，唯有用事实才能将他们给扇醒，于是看了看表，缓缓说道：“此刻距离午夜还有十来分钟，你们大可再等片刻，午夜来临，自然能够知道真相。”

“对了。”我想起之前能够遇见鬼魂的前兆，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有胆量的话，可以先碰碰下面通道的墙壁，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现，给你们解释来龙去脉。”

“哼，信口胡诌。”下方的张爽走到甬道边缘，伸手摸了摸墙壁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大半夜的，还有谁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们呢，不想试试吗？”

地面上的几人相互看了看，最后由方队长下令道：“大巴，大耳，小月，你们三个留在上面给我看好他，我和大林、小飞下去看看。”

“是！”

几人收到指令后分头行动，巴图尔、柯大耳、许明月三人走过来将我围在中间，龚鑫林和秦飞则跟着方晓阳依次跳下了入口，伸手摸了摸地宫墙壁。

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一来是不确定他们摸了地宫墙壁后，是否能够看见鬼魂；二来也担心少女的灵魂已经消散。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见天上万里无云，一轮明月高悬，心下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需要担心月光被乌云遮蔽，导致灵魂无法正常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秒针转过最后一圈，分针与时针交叠指向十二点时，午夜总算是来临。

这群家伙都戴着手表，他们见时间过了十二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纷纷开始讥讽。

张爽在下面说道：“我就说他在故弄玄虚，看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方队长冲着上面喊道：“大巴、大耳、小月，你们把他看住了，千万别让他给跑了，我们这就上来。”

“好的队长。”

喂喂，不带这样的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儿耐心啊，再等几分钟会死啊。

还有下面的那位小姑娘，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掉链子啊，敢不敢出现一下，让这帮家伙好好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心里叫苦，怎奈老道士也没教我通灵术什么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下面几个家伙摆出叠罗汉的架势准备上来。

看情况，他们不仅要终止委托，还想找我麻烦啊！

我倒是不怕跟他们打一架，届时将真气灌注到四肢，再配合管家教我的功夫，解决这几个家伙绰绰有余，只是到时候要不要继续将探险计划进行下去，又得重新谋划一番，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这是什么东西？”

“卧槽，那是什么？”

“队长，你们怎么了？”

“张爽，你你你，你后面？”

“我后面有什么啊？”

“鬼，有鬼。”

“谁？是谁在说话？”

忽然间，下面传来了阵阵躁动之声。

许明月冲着下面问道：“喂，你们还好吗？”

“有鬼，真的有鬼！”

“啊，这是什么，什么东西趴在我的肩上，快点把它弄下去啊。”

“张爽你先别慌，它好像在说话，我们先听她说。”

“我能不慌呢，它趴在我肩上呢。”

“安静！”方队长大声呵斥。

巴图尔一脸疑惑地喊道：“队长，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啊。”

下面的人没有回应，许久之后，方晓阳才开口说道：“它好像说它迷路了，想要我们带它回家。”

“我去，不会是想让我背她回家吧。”

“你先别动，我让上面的人下来，他们似乎看不到这东西。”方晓阳稳住了张爽，冲着上方喊道，“嘿，你们几个也下来吧。”

许明月显得有些着急，一听到队长的指令，率先跳了下去，紧跟着她下去的是柯大耳，巴图尔说他在上面放风，然后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一并下去。

“啊~张爽你……”

我下去时，恰好听见了许明月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差点没把我的耳膜震破，回头看去，只见留在下方的几人已经将张爽围在中间，对着张爽的肩头嘀嘀咕咕着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见鬼了，开天眼没有必要，索性也摸了摸地宫的墙壁，再看张爽的肩头时，总算是见到了久违的少女。

柯大耳：“这鬼还真好看。”

龚鑫林：“张爽你这移情别恋了太快了吧，这都还没把小月月娶过门呢，就另寻新欢了？不过话说你的口味还挺重的嘛。”

许明月：“好你哥张爽，你可真够爽的啊，这才几分钟时间，就背着本姑娘找别人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张爽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我说许大小姐，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嘛，赶紧想办法将这东西从我身上弄下去吧。”

方晓阳摊摊手道：“我们是佣兵又不是道士，还真没办法帮你。”说罢，转头看向我，并冲我招招手道，“黄少，快过来。”

我有些无语，这群家伙的适应能力还挺快，一下子就从慌张的情绪转变到了互相调笑，似乎根本没把少女的灵魂当作一回事。

方队长见我来到了他们的圈子，开口问道：“黄少，你有办法帮张爽将他身上的小姑娘弄下来吗？”

我心说我倒是有办法将它消灭，至于弄下来么，也只能通过交流的方式看看行不行。

毕竟少女的灵魂有个特点，如果不跟她对话，她就会一直说“我迷路了，能带我回家吗”“你看起来很慌张呢”这两句话。

于是，我冲着张爽肩上少女招招手道：“嘿，还记得我吗？”

少女将脑袋旋转了270度后看向我，盯着我愣了好久，总算是跳下了张爽的肩头，飘到了我的身边说道：“哎呀，是你呀，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呢。”

“呵呵，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没能帮你将尸体带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少女摇摇头道：“唔~不会的，我知道的，你能回来看我就已经很好了呢。”

“呼~总算是将这东西摆脱了。”张爽松了口气，接着望向我问道，“黄少，你们认识啊。”

我点点头，将自己经历的事情改编了一番，说我的车不小心冲下山崖后，就遇见了少女的灵魂，她让我带她回家，而回家的必要条件，就是运送尸体回去，并带我来到了这里，说她的尸体在下面，让我砸开地面。

而我砸开地面之后，少女就忽然消失了，紧接着冒出来很多蛇，然后我怕被蛇咬，就吓得跑了。

至于巨蟒和白骨堆的事情我并未提及，毕竟此刻最关键的问题，是先解决当下他们对我的猜疑。

方队长又询问了少女，得到了少女的证实之后，方才走到我面前，非常诚恳的道歉：“抱歉黄少，是我们错怪你了。”

秦飞也过来道歉说：“黄少，是我先开始怀疑你的，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张爽尴尬地摸了摸头，在许明月的推搡下过来，有些为难道：“那个，对不起啊，之前说话重了些，还请谅解。”

许明月将手搭在张爽的肩膀上，替他解释道：“张爽的性格就是这样，有点儿直，黄少您别往心上去哈。”

我摆摆手表示没事，心神却是用老道士教我的办法，与少女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我就能与她心神交流，而不被外人听到。

当然，我还是第一次进行试验，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在心中默默问道：“嘿，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诶？”少女一脸呆萌，四下转头问道，“谁在和我说话？”

“我，你的老朋友。”

“哎呀，我怎么突然能够听见你的心声了？”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解释，你先听我说，关于将你带回家的事情，我确实是没有办法，不过我有办法将你的灵魂超度，让你不至于被困在阳间，你觉得如何？”

“超度？超度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是将你的灵魂送到天堂去，让你能够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可是我都还没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会帮你超度之后，我会去找到你的父母，将他们的照片和生活情况烧给你，让你能够天堂也能看见他们。”

“这样好吗？”

“反正你被困在这里也没法见到你的父母，倒不如听我的试试，或许你转世投胎，还能继续当他们的孩子也说不定呢。”

“呀，真的吗，那快点帮我超度吧，我还想成为爸爸妈妈的乖宝宝。”

“行，你照我说的做，静下心来，脑海中想象着天地的辽阔，想象自己置身在天地之间……怎么样，有感觉到吗？”

“嗯！”

“好，你继续想象，接下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从幻想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好吗？”

少女倒是挺听话，没再继续跟我对话。

我默念老道士教我的咒语，渐渐地，少女的灵魂开始变得虚幻，直至不见，关于曾经对少女的承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咦，你们看，小女孩不见了。”

“是啊，她去哪儿。”

“你们快看看我身上，它不会又爬到我身上了吧。”

“没有没有，看把你吓得。”

“黄少也好久没动静了呢，你看他双眼放空，不会是小女孩的鬼魂进了黄少的身体里面吧。”

“不是吧，那可怎么办？”

“这次的委托还真是麻烦，我宁可拿着枪跟别人对射。”

我超度了少女的灵魂，脱离了与少女心神交流的状态，听到他们说想放弃任务，急忙开口道：“别啊，你们不想要剩下的钱了吗？”

许明月拍拍胸口道：“黄少你总算说话了，我们还以为你被鬼上身了呢。”

“就是就是，吓死我们了。”

我笑着说没事，并问道：“怎么样，这回你们总该相信我吧。”

方晓阳道：“信是信了，只是这地方有鬼，靠我们也没用啊。”

“放心，上次我来到的时候，也不过见到刚才那一只而已。况且你们也看到了，其实鬼并不可怕，还挺可爱的不是嘛。”

众人面面相觑，许明月道：“确实，刚才那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差点把我们家张爽的魂给勾走了。”

张爽叹息道：“唉，看来这辈子都洗不清这个罪名了。”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

欢声笑语过后，方晓阳将巴图尔一并叫了下来，既然我与他们之间的间隙已经消除，任务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

他们纷纷从背包里面取出了强光手电，询问我该往那边走。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走哪边，此刻我们之间的间隙刚刚消除，若是贸然使用罗盘表，他们肯定又会有所猜疑，于是回忆了一下当初逃跑的路线和甬道的构造，感觉这外围应该是个正方形，就算不是正方形，也应该是个矩形。

毕竟上次我跑过两条路，全都是直线，没有一条弯道。

如果是矩形的话，那么走哪边都是一样，顶多也就稍微绕点儿路而已，所以我随便指了个方向，由方队长和张爽带头，许明月与巴图尔压中，剩下的三人殿后，开始了对地宫的探索。

我们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路上我不断提醒他们小心有蛇出没，他们被我说的不耐烦了，一个个都掏出了近战武器，好让我放心。

只是，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不仅蛇没出现，就连当初的骸骨坑也没出现。

“铛！”

正当我疑惑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金属敲击墙面的声音。

“停下！”

随着方晓阳的一声令下，我们齐齐停下脚步，方晓阳与张爽将强光手电对准前方，众人一同望去，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东西出现。

方晓阳似乎不太确定，转头朝张爽问道：“你刚才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张爽摇头说：“没有啊。”

方晓阳皱着眉回头，询问我和其余队友。

剩下五名雇佣兵成员当中，有三人表示没有听到，两人表示说好像听到了，而我被他们说得也不太确定起来，保持着沉默。

“可能是我太过紧张，听错了。”方晓阳尴尬一笑，吩咐我们继续前进。

可是，我们还没走出几步，奇怪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回，所有人都听地清清楚楚，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铛~铛~铛铛铛~”

“真的有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用铁锹挖东西。”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这种地方啊。”

“盗墓贼呗。”

“我去，不会这么巧，真让我们遇上盗墓贼了吧。”

“走，过去看看！”

方晓阳下令继续前行，我们加快了步伐，看起来，这群雇佣兵跟我一样，对干盗墓一行的家伙们有着极大的反感。

随着我们不断靠近，铛铛之声愈加明显起来，且声音还不止一个，叮当叮当地，好似有数十个人在一起作业。

几分钟后，敲击声已经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整条甬道不停地回荡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带给耳膜的震动，就好像是进了一家酒吧一样，就连胸口都有些烦闷起来。

“走，快走，撤退！”

忽然间，方晓阳猛地掉头，和张爽一起推搡着我们后面的人，让我们朝原路返回。

其它几名成为都很听话，一接到指令立马掉头就跑，唯独我还愣在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晓阳见我不动，大喝一声“快走啊”，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子一蹲，就将我抗在了肩上朝后开跑。

我莫名其妙，心想前面不会是蛇群出现了吧，呵呵，早就提醒过他们有蛇，之前一个个还信誓旦旦的说没关系，怎么见到就跑了？亏你们还是雇佣兵呢。

然而，当我抬头，想看看蛇群是否追赶上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幕，彻底让我陷入了震惊当中。

鬼魂，无数的鬼魂，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群鬼的身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少了半个脑袋，更恶心的是，还有一些肚子破裂，大肠小肠流淌出来，随着他们的移动前后摇摆。

他们或是拿着鹤嘴锄，或是拖着铁锹，还有的扛着锄头，如一只声势浩大的部队，一边拿着手里的工具敲打着地面和墙壁，一步横跨两三米，不断朝我们靠近。

他们的速度很快，步伐也非常整齐，几乎在顷刻间就追上了我们。

而最前方一只少了半边脑袋的家伙，手里拿了个鹤嘴锄，已经在两三步间来到了方晓阳的身后。

只见它咧着半边嘴冷笑，居高临下，举起手里的鹤嘴锄，对准了我的脑袋，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