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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叔全低垂着头,索性一语不发。
陶伯全看一眼他,皱起眉头道,“回屋里去换身衣裳。”
陶叔全还是一动不动。
陶仲全唯唯诺诺地开口,“三弟,热茶烫了一身,听大哥的,赶紧回屋里去处理一下,当心留下疤。”
“老子是个男人,留疤又有何要计较的?”陶叔全瞪了一眼陶仲全,陶仲全正要开口,坐在正位上的陶伯全一拍桌子,“闭嘴!”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莺柳和莺绿新端了茶水上来,脚步轻盈,茶盖儿一揭开,新的茶香味儿弥漫了出来。
陶伯全抿了一口,平了平心气,“三弟你想想,母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让二弟跟着在铺子里学做事,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母亲虽是去了,但也不能当母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贸然分家,许多事情都扯不清楚,最关键的是,你们两个人都没有一官半职,京城上下也没有熟识的大官大户。”
陶伯全看向沉默不语的陶叔全,“若是把铺子都分给你,你留在京城,等到有了什么大事,你找谁去?如今时局好不容易安定一些,这几年即使出事也顶多是小打小闹,那等到又不太平的时候呢?商为最低,你明白吗?第一个被拿着开刀的会是谁?再者,齐贤才进武弘学堂做助教多久?根本位置不稳,这时候家里动荡一番还了得?”
顿了会,陶伯全又道,“若真是要分。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
陶叔全微微抬起头。视线只到陶伯全棉鞋的地方。
“一个留在京城打理铺子。一个就回祖宅去,田庄就归回祖宅的打理。”说着看一眼一声不吭的两个弟弟,“要么就原封不动,要么就一个留京,一个回祖宅。”
陶仲全想了会儿,道,“大哥,我不分家了。留在大哥身边总比回去的好。”
“嗯。”陶伯全点点头,又看向陶叔全,“三弟你呢?”
静默了半晌,陶叔全才缓缓地道,“都听大哥的。”
“那就都回去吧。”陶伯全摆摆手,面容几分疲倦。
陶叔全回了屋子,陶左氏立马迎上去,“如何?”
陶叔全没好气的复述了一遍,陶左氏摇摇头,“谁会愿意回去种田啊?而且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之前就刻意说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提过铺子要分给二哥,那不就是明着暗着说回祖宅的会是老爷你?母亲本就是从祖宅被老爷接回来的。路途遥远,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大动干戈的回去,母亲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可不是,所以我才说不分家了。”陶叔全叹了口气,“不然吃亏的是我们,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总隔了层砂纸,二哥那样懦弱无用的男人……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护着他,如今母亲去了,大哥又护着他。”
“莫不是这世上,越是无用才会越惹得人去保护?”
陶大太太正在屋里帮陶伯全捏着肩膀,“二弟和三弟到底心还不够成熟,只想着能分家,而后自己去开创一片天地,老爷您不肯分家,他们心里定是有所想法,只不过不敢说出来。”
“二弟倒是不会,他自小就是那麻雀胆。三弟却是个硬性子,今儿闹了这么一出,他心里定是愈发不好受,现下还不知在怎么说我。”陶伯全摇摇头,“也罢,随他们说去,说得唾沫横飞我也少不了一块肉,不分家都是为了他们好。”
“若真是分了家,我们都能清静些。”陶大太太点点头,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丫鬟进来通报道颜老板带着八小姐回来了。
因得朝事和家事的忙碌,陶伯全早就把这茬忘到八百里外了。
颜儒青牵着陶蕊的手进了花厅,陶伯全手一挥让颜儒青坐下,“上茶罢。”
莺柳和莺绿重新煮好了茶,端了上来。
一两个月不见,陶蕊似是安静了不少,一句话都不说,老老实实的跟在颜儒青身边,陶伯全不经意的看她一眼,那孩子就瑟缩着躲到颜儒青身后。
“这是怎么了?蕊儿也会害羞?”陶蕊生得貌美,做什么动作都有她自己的一番独特韵味,看在别人眼里丝毫不会觉得生厌,反而愈发的想亲近亲近她。
陶蕊不答话,往颜儒青身后躲得更厉害了,几乎都到看不见她的程度。
“蕊儿也是因得家妹……”颜儒青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对于他们来说,颜宛白病逝是难过至极的事,对济安公府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会觉得大快人心。
果然陶伯全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岔开了话题,“还要颜老板亲自送蕊儿回来,命人过来通报一声,夫人会派下人去接蕊儿的。”
颜儒青的眸子缩了一下,润泽的光彩一瞬间消失。
身后的女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颜儒青这才挺直腰杆,拱手道,“陶尚书实在是太客气了,颜某跑着一趟自是应该,如今多少人想进来济安公府看看都没有机会。”
“济安公府也不是什么花园,看看有何用?进来了能不能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颜儒青和颜宛白是亲兄妹,颜儒青本就不是阳刚男子那种容貌,粗粗一看,和颜宛白几分神似。陶伯全看着他,总生出一股不快的情绪,说起话来也隐隐带着莫名的火药味。
颜儒青似是毫不在意,反倒把身后的陶蕊拉到面前。
陶蕊一身雪白的襦裙,一件圆领褙子罩在身上,袖口和衣领处绣着相同的枝干,上头几朵小梅花在领口绽放,丝毫都不显得突兀,反而恰到好处。
梅花香自苦寒来,陶伯全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这句古诗。
颜儒青显然有事相求,陶伯全摆摆手,莺柳会意地上前带着陶蕊去到内室,大太太正品了口茶,看到陶蕊进来,招手让她坐到身边。
颜儒青咚地一声跪到陶伯全面前,“陶尚书,颜某原先求过你一次,饶了家妹一命,这是最后一次求你。”
“颜老板起来说话吧,这样跪着实在是……”陶伯全站起身欲虚扶起他,颜儒青却是不肯,“只求陶尚书应了颜某。”
颜儒青在京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官家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原先的陶家更是待颜儒青十分有礼,若不是颜宛白做的那一番事,两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好在颜儒青不是个歪心思的人,知晓自己的二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带着她回去后感激不尽,更别提无礼闹事一说。
像颜儒青这样的人下跪,真真是头一次,陶伯全无论心里如何想,还是不能当众撕了他的面子。
再说了,人都死了,把气撒到别人的身上不是君子所为。
“说吧,你要求什么?”陶伯全微微地吐口气,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
陶大太太拉着陶蕊说起话,陶蕊都是微微笑笑,或者摇摇头点点头来回应,没怎么开过口,陶大太太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知要说什么。
对颜宛白,她心里是恨得厉害,可陶蕊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上一代的恩怨总不能牵扯到下一代的身上。
帘子掀开,陶伯全走了进来,“蕊儿出去和你舅舅说说话,他要告辞了。”
陶蕊听话的从软椅上站起来,福身退了出去,乖巧得不得了。陶大太太看一眼新梅,新梅忙跟了上去。
“颜老板和老爷说了什么?”陶大太太看出了陶伯全欲言又止。
陶伯全道,“蕊儿如今没了娘,在府里也没人教她,到底是我的女儿,底子怎么都是不会错的,所以……”
陶伯全看着大太太,“把她过到你名下吧。”
陶大太太顿住了。
“我已经与颜老板说好了。”陶伯全说着坐到卧榻上,“以后蕊儿就交给你了,反正齐英和齐眉都嫁了出去,你身边有个贴心的小女儿正好能陪你说说话,而且蕊儿也到了要订亲的年纪……这些事我一男人也不懂,你看着点儿,看看有什么好人家没。”
陶蕊正在府门口送着颜儒青,“舅舅……”声音沙沙的,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让人顿时生气一股挥不散的怜意。
“跟在舅舅身边,难道比在济安公府里好?记得,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颜儒青摸了摸她的头,“二妹病逝前把你托付给我,不让你再回济安公府,我本就打算一直养着你,再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你却非要回来。若是能待在舅舅府里,济安公府这边很好说通……”颜儒青没有说下去,只叹了口气,“也罢,你也是小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也好。记得若以后受了什么委屈,你大可派人告诉舅舅,舅舅一定会帮你的。”
陶蕊眼角含泪,“这里是蕊儿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许多地方都有姨娘的记忆,舅舅府里很好,但是蕊儿舍不得姨娘……”
说着呜呜地哭起来,颜儒青心一软,眼泪差点就滑了出来。
听着新梅的复述,陶伯全和陶大太太都摇摇头,陶大太太道,“就按老爷说的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