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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府内忙忙碌碌的,却十分安宁平静。
所有前来吊念的官家,都是轻手轻脚,无论心中是如何想,至少面上都是或者尊敬或者惋惜的神情。
都说武将家的人粗神经,如今一看倒也是真的。
两日内来拜祭的人家回去都说,陶家的人是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倒是济安公夫人病倒了。
如老太爷的亡故一样,连老太太的疯疯癫癫也是瞒住了的,为的就是不走漏一点风声。
争权夺利分两种,一种是被君临天下的诱惑吞噬心智的人,而另一种……
齐眉抿着唇,便是为了能立于世间一席之地的人。
她从来就不信,若是能过着安稳的生活,还会有谁乐意献出性命,只为了一呼百应甚至,出门跪满地的虚荣,如二叔曾经说过的,那都是披着人命的东西,最好不沾不碰不念。
偏生世上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比如正假模假样的在吊念的平宁侯与其夫人。
平宁侯夫人拿起帕子擦着眼角,拉着大太太的手万分亲昵,一开口就充满了感伤的语调。
好似亡故的济安公是她生身父亲一般。
大太太经不住这样的伤感话,一下子眼眶也湿了。
齐眉起身福了礼,去到外头看看。
二姨娘的院子比平时要热闹太多,平素出入的四个聋丫鬟,换上了四个俏丽的丫鬟,着着一身素衣,前前后后的忙活。
站在园子门口。依稀可以见到拉起帘子的屋内,二姨娘在对镜梳妆。
依旧是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衬上一身孝衣,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是美到骨子里。
子秋瞥一眼齐眉的神情,了然的把屋里的婆子丫鬟一众都带出了园子,只道前边有事要帮忙。
齐眉直接走了进去,园子里只有她和二姨娘两人,二姨娘看到齐眉的身影,整个人一顿。
被软禁的这两年。四周安静得她以为入了无人之地,也多得如此,心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得用人不淑,都是因得被大太太翻了出来。
后来细细一想,打探后得来的消息,巧雪和常青带着家眷离开了京城,永远不会再踏入。
而当时命人看守巧雪家眷的下人已经不知所踪。顺着查下去,巧雪一家人最后出现的地方,邻里说只住了一两日,有个沉稳又眉目算是清秀的女子出入过。
对比容貌,那是子秋,是齐眉的贴身丫鬟。
二姨娘恨得牙痒痒。她竟是被这样毛才刚长齐的丫头玩弄于鼓掌之间,过着两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见陶蕊还得偷偷摸摸。
算她栽在这丫头片子手上一次,只恨那时候在庄子里,没让人去杀了她,只念着名节是女子最为重要的事,可现下一想。杀了和掳走,还不如杀了。
老太太原先那般厌恶这个丫头片子。齐眉是被贼子掳走杀了,她再把余下的人灭口伪造成劫银不成愤而灭口的假象,纵使会有漏洞,又有谁会去查?如此省了多少事?
若是那样过下来,她如今便坐上了大太太的位置。
“姨娘在想什么?”齐眉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当初为何不杀了齐眉?”
二姨娘手里的软木梳啪嗒掉到地上。
齐眉蹲下来帮二姨娘捡起来,“姨娘怎么了?我是忽然想起来,当年那几个掳走齐眉的贼子,不知为何不杀了我,那样兜兜转转的,真是费力气。”
二姨娘的口舌有些干燥,吞了一口口水,齐眉的一对月牙眼,大老爷和蕊儿都曾经跟她说,看着像月亮,笑起来像星星。
她怎么看着就像吃人的妖怪呢,接过软木梳,沉声道,“当年的事就不要提了,如今你过得这样好,嫁了阮家的长子,一起福福气气的过下去。”
“姨娘在这儿是不是很寂寞?许多东西都没有,家徒四壁的。”齐眉环视了屋里一圈,虽是安排了新的下人过来装饰和打扫,却也掩不住那种几乎空置了二年的清冷气息。
一提起这个二姨娘不自觉的牙痒痒,若不是眼前的人,她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齐眉完全无视身后那强烈的怨恨眼神,拿起窗台上花瓶内装的月季花,“二姨娘比当年我在庄子里还要凄惨,况且这里还是陶府,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竟有这样一块毒瘤似的地方。”
什么意思?
二姨娘抬起眼,齐眉拿着月季花在她面前晃了晃,“姨娘也喜欢月季花?趁着还有命,多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就没得机会看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二姨娘平静了心绪,问道。
啪地一声,脸被打得偏到一边去。
“什么你啊我的?”齐眉目光狠戾,“从你进门起到现在都没学会规矩,你是谁?走了大礼嫁进来的又如何?从外到里,你都是姨娘,只是个妾。妾就是泥,二姨娘却还是团狞泥巴,泥巴被人好玩儿的捏几下,还真把自己当天上的云了?”
“你!”二姨娘气极,她从没被人打过,无论是在颜家还是进了陶府,那时候陶府落难,她嫁进来后陶府就有了缓和,谁不把她当宝?
而事情被拆穿后,大太太当着陶府的众人,把她打得灰头土脸,就是老爷不把她软禁,她短时间内都不会有脸出来。
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二姨娘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上好了妆容,好不容易掩去了暗黄的肤色变成了白净细腻的皮肤。这下又变得红肿不堪。
外头传来咳嗽的声音,齐眉笑了笑,捏着二姨娘的下巴,小声地在她耳边,“我们的账有很多,母亲的命,我的命,今日一次性给你算清楚,可好?”
二姨娘眼眸瑟缩了一下,这时候外头和二姨娘几分相似的魅惑女音嚷嚷的进来。“这是怎么了?一个人都没有!清浊,怎么是你在这里?这下人可总是不长记性,该伺候不伺候。该服侍不服侍。”
“瞧,蕊儿说得真对,下人总是不长记性。”齐眉松了手。
陶蕊提着裙摆进来,看到齐眉愣了一下,“五姐姐。”福了礼后忙把二姨娘护在身后。
齐眉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若是原来,面对陶蕊她定会有不忍,如今看着只觉得这两人果真是母女。
齐眉走出了门,门外站着的清浊眉目间透着平和,齐眉看她一眼,清浊立马跟着她走。
“让你做的事可做好了?”齐眉只动着唇。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
清浊大睁着眼看着,而后点点头。
齐眉让在园外的子秋给了她一些银子,昨日母亲做了那样的决定。她知晓凭自己说,母亲也不会改变。
不如顺手推舟,做些该做的事。
很快记起了二姨娘园里的这号人物,清浊虽是不能听,但脑子绝对聪明灵光。知晓利弊,知晓该站在哪边。
子秋扶着齐眉往前走。边走边道,“大少奶奶,西王妃和西王爷的马车昨日深夜进京了,奴婢听前头在说,西王爷和西王妃午后便会来。”
“嗯。”齐眉微微点头。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的时候,纵使陶府里四周都挂着白布和纸花,也掩不住自然的生长,葱郁的树木和粉嫩的花朵在一片白茫茫中若隐若现。
颜家人正被婆子领着从府外进来,一路看着这样的景色,颜老太爷和老太太已逝,来的便是掌家的大房,颜宛白的长兄颜儒青和大嫂郑氏。
颜郑氏道,“也是没想到济安公会有这样的下场。”
颜儒青摆摆手,“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一种荣耀,若不是那样拼命忠义,如何来的济安公的头衔?从济安公亡故的消息传出来,外头那些百姓自发吊念的举动,那可是真心的敬佩。还有陶府为何能一步步往上走,还不是凭着赤胆忠心。”
“还不是亏得咱们颜家!”颜郑氏不屑地撇撇嘴,“济安公府又如何,当时还不是凭着权贵们最不屑的商贾之家才得以苟延残喘。”
颜儒青正要数落颜郑氏,忽而看得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往他两面前跑,走得近了人还没瞧清,就看得妻子怀里抱了个软软的身子。
“大伯、大伯母,您们可来了!”娇滴滴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太过惹人怜爱,颜儒青和颜郑氏的心都揪了起来。
怎么蕊儿会哭得这样难过?
这可不是祖父亡故的哭法,这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颜郑氏一把把陶蕊抱得紧些,“哎哟,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委屈,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给大伯母听听,看不剥了那人一层皮!”
“不是……不对,是!”话说得语无伦次,捧起的鹅蛋脸更是梨花带雨。
颜郑氏一下子心疼起来,“别怕,你大伯在这里!”
“姨娘,姨娘被关起来,关了两年!就是被污蔑了,也没人查清楚,就这样被软禁起来,只给四个聋丫鬟照顾,连蕊儿都不得见一面!”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随着陶蕊的哭诉,颜儒青的面色铁青起来。
不是没有听闻二妹犯错的事,他以为是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二妹本就不是大家闺秀,没那些人的心计,但到底陶家还是待二妹好的,他以为二妹只是被稍稍罚一下罢了,却不想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还有没有王法了,颜儒青一甩宽袖,愤愤地往前赶去,领着颜家进来的新梅和莺柳见势头不对,一个追上去,一个立马快一步的赶去内室禀报大太太。
颜郑氏也忙带着陶蕊追上去,谁都没发现后头的两人。
“大少奶奶,是不是好戏要开场了?”子秋问道。
“去把柒郎中请过来。”齐眉只是抿抿唇,吩咐着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