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罗镜恩这两天又打电话让小侄女过去吃饭，而且还专门挑的是她们巡演的空隙间里，待在首尔的短暂时间。

“有空吗？实在太累的话就算了，之后再来也行。”

这一次，电话里罗镜恩的语气，显得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强硬。

可能也是因为，她知道青鸟团这阵子确实很忙，忙得昏天暗地。

但确实，已经又好几个月没见了。

姜撒朗回想着，上一次去小姨家吃饭，还是朴前进送她过去的。这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时间了，她就算再忙，过去吃顿饭也是应该抽出时间来的，而且，更何况，她还另外有件事情，想问问刘在硕。

想到这里，她一边翻看着秉昌洙记录她们各自行程的记事本，一边回答道：

“小姨我明天晚上有空，明天小姨夫在家吗？”

姜撒朗想找刘在硕问问的，是前两天李准硕所说的，刘在硕被经纪公司克扣报酬，然后还利用他与电视台博弈的事情。刘在硕这两年的上升势头很猛，当然了，自从进入千禧年之后，他似乎一直都在上升，仿佛要把他过去那十年的无名气的难捱，全都一次性抵消掉一样。

从《同居同落》的作为主MC崭露头角，到《X-MAN》里，逐渐有了国民MC的名头，再到无挑把他推上神龛，到《家族诞生》巩固他的神格。到现在，全韩国有不少的人都已经知道，那个叫刘在硕的男人，拥有着强大的意志力、控场能力，以及十分成熟而善良的性格。他是一个十分优秀的MC，优秀的不仅是他的主持能力，也是他对个人管理的能力。

不得不承认，在刘在硕变身为小姨夫之后，姜撒朗有点变成小姨夫脑残粉的迹象。

不过也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亲缘关系，更重要的是，作为娱乐圈里的人士，当然该对圈子里各种风头很盛的人与事务都报以关注，随时随地都要预防着自己不能落伍。而无挑、家族、刘在硕等，都是近些年的话题节目或者话题人物，姜撒朗关注得多了，自然而然……

就掉坑了。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小粉丝一枚，只是不好意思对她小姨说……

得知姜撒朗终于有空要“大驾光临”，罗镜恩从一大早时，就发短信问小侄女想吃什么，说她立马去菜市场买菜，买最新鲜的！

然而那时候小侄女还没睡醒，姜撒朗的作息一直都是混乱而颠倒的，等到快中午时才醒过来，于是只能抱歉又心虚地给小姨回――

“小姨对不起，我刚才在开会没有看到，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而小姨的回复来得很快：

“你在公司里随时都拿着手机，以为我不知道么？下次早点睡！”

于是等接近晚餐时间时，姜撒朗幸福而又纠结地，自己打了个车去往小姨家蹭饭。幸福的是，真的好久没吃到过家里的菜了啊啊啊啊！！！平时倒也觉得没什么，秉昌洙每次给她们订的盒饭也很好吃，公司食堂里的阿姨又换了两个，厨艺也还算不错，大锅饭也很精致。

但现在朝着自家人做的家常菜飞奔而去时，胸口某种期待和久违的心情，才猛然升腾起来。那让她明知道待会儿肯定要因为晚睡被罗镜恩唠叨，也默默地认了！

算了，她其实也好久没被人念过了，其实也挺怀念的。

所以其实她是个抖M体质……？

“来了？”

门铃声刚响了两下，罗镜恩就已经从里面推开了门。

五官轮廓与姜撒朗有三分像的女人，原本当电视台主播时，浑身都是端庄和大气，一双笑眼格外明亮，那时候在电视台也是出了名的美女主播。而现在推开门来，女人把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漏出几缕来垂在脸侧，身上围着碎花围裙，脸上笑得温和――

她比起姜撒朗上次过来时，还更美了，浑身都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像是原本有着些棱角的玉石，被岁月的掌心不断摩挲，慢慢地，就磨出了流畅而舒展的线条来，也磨出了只有被一直捧在掌心精心呵护，才能够焕发出来的光泽。

“小姨夫回来了吗？”

姜撒朗站在门口就探头探脑，她忽然想看看那位，让她小姨如此幸福的男人。

不是在电视上，不是在节目录制现场，而是在她小姨旁边，以小姨夫的身份出现。

她忽然间，就好想看到他们两在一起的画面，她羡慕那样的画面，同时也为他们两觉得开心。他们两过得都这样好，旁人连看着，都会觉得满满的全是幸福。

“你难道不是来看我的么？”

围着围裙的女人，举起手来拍了拍自家小侄女的脑袋，双眸一瞪，似喜还嗔。

可是反问过后，还是立马给出了答案――

“他今天录节目可能会晚点回来，我们待会儿先吃，不用等他。”

因为一路上奔过来时，姜撒朗难得地感受到了家常饭菜的感召，而进门时，又被罗镜恩满满的小女人幸福感给震慑到。换了拖鞋进来之后，女孩就一直跟在罗镜恩的屁股后面，跟去客厅倒水喝，跟去厨房……

罗镜恩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饿了？”

打开冰箱来翻了翻，“有水果，苹果香蕉葡萄，我洗了给你端出来。”

然而女孩站在罗镜恩旁边岿然不动，反而在案台上左右望了望，然后走到戏水池前洗了手，主动问道：

“小姨，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作为厨艺值为零的战斗渣，这几年来，几乎是第一次，她主动要在料理环节帮忙。

于是罗镜恩反而惊讶到了，一边拿了颗卷心菜递给女孩，示意她切成长条，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瞄了她好几眼，然后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太好？”

所以要想玩玩菜刀这种凶杀武器……？

姜撒朗：“……”

所以她在她小姨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罗镜恩在一边淘米，看姜撒朗摇摇头沉默不语，脑中转了转，装作更加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最近和朴前进怎么样了，要不下次带他一起来吃饭吧。”

姜撒朗：“……”

果然还是她亲小姨，嗅觉就是敏感。

但其实，如果罗镜恩刚才没提起他的话，女孩还真没怎么想起朴前进这三个字。他们两分手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而她……已经好很多了。

最难受的时候，是刚分手时，那两个月难受得不行，白天在外面工作时，还不能显露出太多来，或者就是忙得压根分不出脑袋来想。但晚上回到家，或者只剩她一个人待在公司的录音室里面时，以往在一起时到分手时的画面，就一页一页出现在眼前，在心口剜肉一样的疼。喜欢时有多快乐，竹篮打水一场空时，就会有多伤痛，坚信着两人彼此喜欢时，有多信心十足，发现只是自己一个人误会了时，就会有多挫败而失落。

那样的日子，很难受。所以那阵子，比起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反而更喜欢没日没夜地工作。可是时间一刻不歇地溜走，痛着痛着，忽然有一天，难受的心情就达到一个峰值。像是乌压压的黑云迫近了，就压在你的头顶，稀里哗啦地，往下坠着豆大的雨滴，淋得你浑身都湿得透顶，头发都黏在脸上格外狼狈。

可是，再然后。

只要你熬过那个峰值，熬过最难受的那一天，或者一周。

某个黎明你忽然间醒来，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细微的风声雨声，再看着建筑物外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然间意识到，在你把自己拘禁在几十平米的小屋子里时，这个世界依旧这样繁华热闹着，为生存或为梦想奔波。

忽然间，铭心刻骨的痛，好像就变远了，也变淡了。从现在变成了过去，彻底地收进记忆的旧箱子里。你心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些不解，一些不甘，也觉得有些虚妄。

但终究，你还是会懂――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了谁之后就活不了的。

你痛过，但痛到极致之后，就知道了，你其实也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当中的一个，你的爱情也逃不过大多数人的分手公式――爱的时候会爱，分开的时候会痛，但一切的疼痛都会过去的，爱情也如是。

可是，脑袋里想得再明白，这样的超脱依旧只是片刻，像是昙花一现，像是海市蜃楼。某一瞬间忽然像是看开了，下一瞬间，席卷而来的记忆，又能瞬间把你拉回情绪的深渊。

于是，就开始反反复复的痛苦、挣脱、痛苦、挣脱……

总有一天，当然也会彻底好起来的。只不过有的人可能一两个月就好，有些人可能需要与自己的情绪抗争好几个回合。

姜撒朗前两天刚想通过一次，所以这两天还好，心情暂时能算作平静。

“怎么了，吵架了吗？”

女孩长久的沉默，让罗镜恩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按下电饭煲的电源键，转过头来看着姜撒朗，眉目间透出些担心。

“唔……”

姜撒朗把手里的菜刀，换去了离罗镜恩更远一些的左手。

然后轻声道：

“我们分手了，性格不合。”

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他们就只是凑一起过了个家家，然后该各自回家吃饭时，便挥挥手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什么时候的事？！”

罗镜恩果然被吓了一跳，连音调都拔高几分。

“前两个月。”

姜撒朗淡淡地回，然后转过身来，让罗镜恩能够完全看清女孩此时此刻的表情。

十八岁的女孩，依旧是那头飞扬的短发。她的身材瘦削了许多，所以五官都变得出脱，以前偏鹅蛋脸的脸庞稚气未脱，现在，却居然朝着瓜子脸进发。挺翘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但仔细看的话，又分辨不出到底哪里不太一样。熟悉又略微陌生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眸是没有变过的，一直一直，都是那样明亮，坚韧而笃定。

仿佛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样。

罗镜恩回想起来，以前姜撒朗才□□岁时，就能用这样的目光，让她亲爸亲妈纵容她去公司里当练习生。那么现在，只是个分手而已，而且姜撒朗早已经不是□□岁，而是十八岁，姜撒朗又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来，摆明了就是不想细说，那她还能再问些什么呢……

“伤心难受的时候，小姨一直都在这儿。”

罗镜恩选择了不追究，她抬起手臂，轻拍着女孩的后背，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来。

“嗯。”

姜撒朗乖乖点头，然后又探头看了看案台另外一边，扬起笑脸来问道：

“还有什么要切的吗~~~”

倒不是她转移话题，而是她真的，已经好很多了。

所以没必要再让罗镜恩也跟着担心。

她已经好很多了，真的。

晚上八点，录完节目又和制作组开了个会的刘在硕迟迟归来。刘在硕知道今晚小侄女要过来，所以就没和节目组去聚餐，到家时一身疲惫饥肠辘辘，罗镜恩听到门响就迎到门口，再一听自家老公还没吃饭，立马心疼地给他热饭去了。

刚才罗镜恩和姜撒朗吃饭时，就已经先预留出刘在硕的分量。

这会儿往微波炉里一放，罗镜恩也知道姜撒朗好像有事要问刘在硕，所以干脆就守在微波炉面前不出去了。但干站着又挺无聊，于是干脆从冰箱里再拿出几枚水果来，给外面的一大一小准备鲜榨果汁。

“小姨夫，我最近听到一些传闻。”

姜撒朗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迂回婉转地问，所以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嗯？什么？”

刘在硕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微微惊讶，但摆出了倾听的样子。

“嗯……就是你们公司……我是听我们新上任的经纪人说的，他在圈子里有些人脉，所以消息传递得比较快……”

姜撒朗把李准硕上次告诉过她的，又概括地再讲述了一遍，但她说得磕磕绊绊，一边说还一边解释，生怕这样的探究显得唐突，刘在硕要是觉得她在刻意调查他就不好了。

而事实证明，她绝对是想多了。

刘在硕抬起手来，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很是顺手。他轻声笑道：

“是有这事，公司内部出了些问题，勇万哥他们其实也都和我一样，都是好几个月没拿到报酬。而节目那边，《家族诞生》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无限挑战》的金PD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一定能被我们公司里的人给唬住。”

明明是在讲着自己的困境，但却没有露出一丝苦难或是窘迫。

这一方面，是因为刘在硕的性格，早就被过去的十年无名气打磨得豁达而淡泊名利，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姜撒朗是晚辈，所以他即便心中也有焦急不安，却没办法在女孩面前显露出太多。

刘在硕这样的心思，姜撒朗也猜到了一些。

所以她也不再细问，确认了这些事都是真的就行了。女孩微垂着脑袋，把李准硕那天的提议，放在脑中多转了几圈。在来这一趟之前，她其实就已经把那些话想过了很多遍，反复想会不会对刘在硕本人造成伤害，反复想会不会让刘在硕产生她是在趁虚而入落井下石的误会。

反复地想，直到此时她就坐在刘在硕旁边，都还在想。

但最终，姜撒朗还是又抬起头来问：

“小姨夫，你有想过去我们公司吗？”

她对着刘在硕提出这样的提议，与李准硕之前提出这个提议，在意图上又有所不同。

李准硕看重的是整个公司的发展，现在的TBB除了青鸟团之外，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艺人，就连不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能加入一位国民MC的话，当然怎么都是好的。

而姜撒朗，她想的是，她自己手里有TBB的股份，而其中的大部分，据秉昌洙所说，都是托管在刘在硕手里的。这样算来的话，刘在硕应该也算TBB的大股东之一吧，按他现在的地位，以及作为gagman的职业特性来说，其实刘在硕本身对于经纪公司的需求不多，能帮他处理一些杂事就行了。

那么，与其在外面被别的公司剥削，不如来自己控股的公司呢，这样的话，再坏再坏，也不可能发生现在这样克扣报酬，然后还试图插手他主持的节目这样的事吧。

“嗯，其实我有想过。”

刘在硕端起水杯来，轻轻啜了一口。

“前阵子镜恩也劝过我，实在不行，就起诉现在的公司，直接去TBB或者干脆成立一人公司好了。”

可是放下水杯后，刘在硕扶了扶眼镜，难得地，有些彷徨。

“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之前之所以加入现在这家公司，其实也是看在东烨哥的情分上，东烨哥你知道吧，申东烨？”

刘在硕转过头来看姜撒朗，而姜撒朗连连点头：

“认识！”

她都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份缘故呢。

“东烨哥和自己的前辈合伙创立了这家公司，签了不少艺能界的艺人，包括我，也包括勇万哥他们。过去的几年里，大家其实相处都算融洽，这次公司里账务出现问题，前两天，东烨哥也是专门找我解释过，让我多给他一些时间……”

刘在硕这样犹豫而迟疑的样子，实在是罕见。

他虽然在节目上，时常呈现出活泼而不靠谱的形象，但事实上，他果决而有担当，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见，而且一旦认定就不会再动摇。

可是现在的他，依旧还是显出了为难。

他和申东烨都是彼此熟识的同僚，而且私下里，因为罗镜恩和申东烨的夫人颇有交情，连带着他和申东烨的感情也还不错。所以现在即便刘在硕已经意识到，公司里出了问题，而且那问题还直接对他也造成了不良影响。但申东烨刚刚亲自请求过给他多一些时间，刘在硕做不到拍拍屁股直接就走。

“但无论怎样……小姨夫你还是多考虑一下吧。”

明白了刘在硕的立场，但却依旧担心他的处境，直到姜撒朗准备告辞时，女孩依旧没有放弃游说。

“别的不说，TBB是我们自己的。”

如果把时间再往回拨一个月的话，姜撒朗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

TBB是我们自己的。

以前，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姜撒朗也只是抱着一种对于家的归属感，而随意地说着。

比起字面上的意思，更多的表达的是情感。

她在TBB里待了这么多年，TBB的创始人表仁厚，就和她的亲叔叔一样，所以很多时候她是真的把TBB当成自己另一个家，即便表仁厚消失，杨名硕接手了公司，她也一直都那样觉得。

可是现在，她对着刘在硕说出这句话，却已经是另外一种意思。

TBB是我们自己的。

她现在说的是，TBB是我们可以掌控的。

李准硕之前的那一番洗脑，虽然依旧让女孩觉得，他的计划中不靠谱的地方甚多。但同时，也还是让她意识到了，TBB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TBB，不是堂堂公司社长还每天盯着她不许挑食的温暖大家庭，也不是人虽然很少但谁都能信得过的小作坊式企业。

现在的TBB，社长是位商人，而艺人是公司的商品。

虽然这样的觉悟，让姜撒朗感觉到很不舒服。

但她还是终于明白了，如果她不想被人当做商品，而是要一直一直做自己喜欢的音乐，也一直一直给自己所在乎的人们提供帮助和保护的话，她得让TBB变成她的，她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也得让自己手中掌握更多的能量。她手里有股权，她还带领着TBB唯一的当家女团，她是被表仁厚托付了全部财产的人，也是被表仁厚寄予了厚重期望的人。

所以，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真的就如李准硕那天所说的那样。

她得负起更多的责任。

姜撒朗拦着刘在硕，不让累了一天的他，再亲自开车送女孩回公司。但临出门时，罗镜恩却忽然换了鞋子追出来，用手挽着女孩的胳膊，一起下了电梯走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

“你刚才是想让在硕欧巴去TBB是吧？”

一边走着，一天若无其事地提起。

而被提问的人没有掩饰，直接乖乖点头道：

“嗯。”

她不知道刘在硕有没有对她小姨说过他们公司的烂摊子，所以干脆不多说，罗镜恩问什么她答什么。

而罗镜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家侄女的这点小心思，她这样子一路送下来，为的是把另一件事仔细交代：

“你们之前的那个表社长，当时找到在硕欧巴，说要给他TBB的股票，是我劝在硕欧巴收下的。但这两年在硕欧巴其实也一直没管过这事，东西都是收在我手里的，等你成年后就立马给你。”

“唔……”

姜撒朗歪着头想了想，“就放小姨你那儿吧，等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