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柳四娘。”胡小酒犹犹豫豫地说道,“都说县官不如现管,既然您是当的了家的人,恕我直言,府中里里外外那么多事,那么多地方,哪里安放不下一个我呢?”
那柳四娘不禁斜着眼睛又打量她一眼,吐掉瓜子皮儿,说道:“你倒机灵,那你说说,为什么非得来我们家?”
“还能为什么,不都是为了糊口吗?”胡小酒讪讪地笑道,“不满您说,我都打听过了,比咱们这里门槛高的地方我去不了,人家光家仆就用不尽,我一个外地人谁都不认识,人家肯定不要我,比咱们门槛低的钱又太少。差不多门槛的,比如高尚书家,我这种新去的,月例只有七钱,一年以后才能拿到十钱。可是咱们家进门就有十钱,就算我拿出三成孝敬您,我还是能拿七钱,一年以后变成十五钱,我还是拿三成孝敬您,我就能拿十一钱,随着我待的时间越长我拿的钱便越多了。”
“哎呦呦,你倒是会盘算,可是你凭什么给我三成呢?”
“瞧您说的,但凡我这样的初来乍到,自然要找个靠山,我京城里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若柳四娘肯给我一条生路便是我的再造父母,孝敬您不是应该的?更可况凭你在这家里的身份地位,我跟着您也绝不能吃亏是不是?”
“啧啧啧,啧啧啧!”柳四娘把胡小酒上上下下的贩毒打量,又是喜欢又是遗憾:“可惜啊,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副脸孔!”
“什么意思?”胡小酒一脸懵,她摸着自己的脸内心很是惊诧,合着这老太太是嫌弃自己的长相,“我也没那么难看吧?”
“没有没有,就是不够难看啊。”柳四娘为难道,“不瞒你说,我是真心觉得跟你有缘,只可惜你长得不符合我们家对下人的要求。”
“什么意思,你们家挑下人还看长相?”
“那当然。男的也就罢了,尤其是女的,差一点儿也不行。”柳四娘说着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四娘我就是标准。”
胡小酒左瞧瞧右看看,似有所悟,“您等等!”
过了一会儿胡小酒跑回来,脸上一左一右多了两颗巨大的黑痣,眼睛上还多了一大块鲜红的斑:“您看这样行吗?”
“你………”柳四娘反应了一会儿,拍着手啧啧称赞,“太好了,简直太好了!走,这就跟姐姐进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酒儿。”
“好,酒儿,你可记住了,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表舅家的大表妹。”
“我记住了,表姐!”
“哎!这就对了,真机灵!”柳四娘又反复叮嘱,“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脸上这些千万别露了馅儿,到时候不光我要倒霉,你比我还要倒霉呢!”
“表姐放心,我记住了。”
这日过午,项白坐在台阶上思考对策,如今的自己在这里和不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他现在表面上是蔺实跟前的红人,实际上却完全失去了自由。而今的蔺实上朝带着他,出去喝酒带着他,就算是午睡打盹也要他门口候着,有一次他好不容易等蔺实睡踏实了,刚想活动活动,到处打探一下动静,蔺实又突然要看账本子。
底下的人只当这新来的书童格外受蔺实重用,眼红归眼红倒也不敢得罪,平日里对他说话更是小心翼翼,但凡问点儿什么,只当是蔺实通过他打听的,更加什么都不肯说。
正苦思冥想的时候,院子门口露出一个头,项白起初晃了晃神觉得自己眼花,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见鬼了。
正纳闷的时候,那鬼竟然向他走过来了。
她蹦蹦跳跳走到他面前,像模像样的福一福身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很平常的动作由她做来十分僵硬还透着一丝丝滑稽:“白小爷,我表姐让我把老爷的衣裳交给你,刚洗好的。”
项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感慨,好一个丑丫头,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丑的丫头,忍不住又多看两眼,一不留神对上她的眼睛,顿时有些尴尬,好像做亏心事被人发现了似的。
收回目光,接过衣裳,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了。”
衣裳也收了,也没有别的话说,可那丑丫头却赖着不肯走,项白不用抬头就感觉到两道目光直直的投向自己。
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抬起头问她:“还有事儿吗?”
那丑丫头见他恼火,只是笑眯眯地摆摆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睛好像两只亮闪闪的小月牙:“没事没事。”
项白恍了恍神,忽然觉得这个丑丫头的笑容格外眼熟,一个不留意脸上也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淡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又打量她一会儿,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丑丫头除了那块鲜红的胎记和脸上的两颗痦子,处处都很眼熟,这时他才回过神来,震惊道:“你!”
“嘘!”丑丫头眨眨眼说道,“我听我表姐说,老爷院子里有个顶俊的人物,特地跑来看看,这一看才知道,白小爷可真是格外的俊俏啊!”胡小酒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说道。
项白皱皱眉头,又有些无奈,沉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表姐让我来的。”
“你哪里的表姐?”
“我表舅家的,”胡小酒煞有介事地昂首说道,“柳四娘就是我表姐!”
“柳四娘……”项白哭笑不得,又不便声张,只好摇摇头说道,“你们表姐妹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亲姐妹一样。”
“那是,我表姐可疼我了,就跟亲姐一样的!”胡小酒又拍拍胸口说道,“小白哥哥你长得这么好,可有婚配啊?”
项白不知道她搞什么鬼,皱皱眉头敷衍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没有就最好,我也没有!”说着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又抛个媚眼,“这就是缘分天成啊!”
项白很久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直到房门忽然响了一声,蔺实从屋子里走出来,二话不说从他手里夺过纸条。
随即拈着小胡子呵呵一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那小婆娘如此丑陋,竟会念两首酸诗,与你也算登对了。”
项白微微颔首:“老爷说的是。”
蔺实瞧他一眼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