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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跟我爸说我妈下午打我了,这会正腚疼。我爸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从小到大,我爸都不怎么管我,所有的教育问题全抛给了我妈,每次我被我妈打,我爸都是像这样笑笑就算了,也从来不问我妈为什么打我。
晚上,我就不停地想着下午的事,越想越委屈,越想就越觉得我妈不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我才被大舅的呼噜声给吵醒。
从老柴头收了厉鬼至今,已经又过了一年多,这一年多,一直是大舅和我睡一个炕。大舅平时就有打呼噜的习惯,但我睡觉很死,被大舅的呼噜声乱醒,这还是第一次。
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当时我的脑子里依旧是下午的事,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每次我犯错,我妈都追着我往死里打,可轮到刘尚昂挨打的时候她就到人家家去求情。
像这种事,就是不能多想,一多想就容易钻牛角尖,我当时就钻牛角尖了。我就想,我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要不她咋能每次打我都下手那么狠?
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反复出现了好几次,后来我就想着,我要离开我妈的“魔爪”,我要离家出走!
一边这么想着,我就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咬着牙爬下了炕,悄悄出了家门。
用我爸的话说,我从小就是一个行动能力特别强的孩子,任何事,只要我想到了,也不管对错,直接就上手干。
在这一点上,小时候的我和我爸特像,尤其是每次我没头没尾的干了一件事之后,不管结果好不好,总会觉得后悔,这一点和我爸简直一模一样。
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深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村里也没个灯,路面反着月光,惨白惨白,看起来也怪瘆人的。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刘尚昂的话,万一碰到了人贩子咋整,万一被卖去要饭咋办?
我想回家,可又一想,我这可是离家出走,还没出村口呢,就被吓回去了,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可出了村口之后呢,我去哪?
反正去哪都比现在回家强吧?万一我哪天说漏嘴了,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刘尚昂,就他那张嘴,肯定让全校都知道我的事。我可不想被人笑话。
我就这么一边犹豫着,一边埋着头在村路上走。眼看就快走到村北头的一片棒子地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我:“别往前走了,停下!”
从声音上来看,喊话的人应该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我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可身子转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大半夜,谁家的小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村路上,更何况,这声音陌生得很,而且听上去飘乎乎的,感觉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老柴头曾经说过,夜路上如果听到背后有人叫,千万不要随便回头,万一碰上冤死鬼叫魂,这一回头,就是万劫不复。
那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这不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词。加上背后传来的声音,怎么想都不像是从活人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啊!
我的身子半侧着,就这么僵僵地站在原处,冷汗顺着后背不停地往下淌,把背心都湿透了。
透过余光,我看见一股惨绿色的光正慢慢朝我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已经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在这时候,一直幽绿色的小手慢慢伸向了我,那只小手凑近我的右手腕的时候,我就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当时的心肝都被吓得急颤起来,“嗷——”的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我这一跑,几乎是用上了全身了力气,一边跑着,一边还听见后面那个声音对我喊:“你跑什么啊,快停下!”
这一次,背后的声音倒是清晰了很多,像是活人的声音,可活人身上怎么会发绿光?
当时我就认定了背后的东西绝对不是人,发了疯似的跑,心想只要出了村口,就到城乡结合部了,那附近还有一个派出所,真不行我就往派出所跑。
可我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体力,跑了没多久就开始喘粗气了,也不知道身后的东西到底跟没跟着我,就是不停地跑。
又跑了一会,眼看就要到村口了,我却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从喉咙里喘出来的气就像火一样,烧得我喉咙发干,腿脚也酸了,别说是跑,就是迈开步子都要使上全力。
最后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停下来,用两手扶着膝盖狂喘粗气,可我心里还是怕得要命,就稍微侧了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瞄了一眼,万幸万幸,绿光不见了,那东西没追上来。
人就是这样,在极度紧张之后突然轻松下来,就会感觉格外累,我现在也是,腿肚子没征兆地开始猛抽,下午被我妈打烂的屁股也变得更疼了,而我整个人都感觉又难受、又困,迷迷糊糊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好在倒地的时候,我伸手挡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太惨,只是在脸上刮破了一点皮。
我想坐下,可屁股上疼得要命,也是累得没办法了,我只能蹲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村口的方向。在村口外,亮着一盏白晃晃的路灯,那道光对于我来说,就好比是一棵救命稻草,看到它,我心里的恐惧也稍稍消退了一点。
现在我是彻底不敢回家了,就怕离灯光太远,弄不好再遇上什么鬼啊怪的。又想起刘尚昂家住得离王庄不远,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先到他家住吧。
一直到腿肚子不抽抽了,我才很勉强地站起来,继续朝着村口走。
我越靠近那盏路灯,就越觉得那灯亮得出奇,晃得人睁不开眼。不过我也没多想,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那盏灯明明看上去离我不算太远,可我走了很久,却一点都没接近它,只是觉得它不停地变亮。而且在灯下,还隐约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影子被灯光拉得越来越长,眼看着就快到我脸前了。
我这时候想停下了,可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了似的,一步一步,不停地朝前走。那道影子已经盖过了我的脸,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里好像在害怕,又好像特别想接近那盏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时候,我模糊看到灯柱忽忽悠悠地朝我飘了过来,和灯柱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那道影子就是从他身上映照出来的,他长得又高又瘦,手脚直挺挺的,我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能看清他那双白森森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到他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长长松了口气,以为是碰到了老柴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他不像,当时脑袋昏沉沉的,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像。
他来到我面前,露出一口雪白色的牙齿冲我笑。当时我就想,老柴头的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了?我见过他笑,那一口牙,早被旱烟熏黄了不说,左边的门牙还缺了半块。
对了,老柴头的眼睛里怎么只有眼白?我可是记得,老柴头的瞳孔格外的黑,格外的亮。
可即便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我还是把眼前的人认成了老柴头,总觉得只要碰上他,我就安全了。
这时候,“老柴头”开口说话了:“老王家在哪?”
他的声音很粗又很轻,就像是拉破风箱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老王家?在王庄这地方,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王,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个老王。”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嘴巴上却什么都没说,还伸出手来,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
“老柴头”露着一口白牙,嗓子里拉破风箱似的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领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朝我手指方向走,他的手指很凉、很硬,像五根铁条一样捆着我的手腕,我明明能感觉到疼,却没想过挣脱,就由他带着向前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夏天的,我却觉得特别冷,手脚都冻得冰凉,而且随着走得越来越远,我的意识就越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很旧的铁门前,铁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子,那木牌也很旧了,不过依稀能看到上面有三个字,第一个字我不认识,只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义庄。
“老柴头”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铁门,正要拉着我往里面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别跟他进去,进去你就出不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朝身后看,就看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长得很乖巧,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脑袋后面还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她身上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红花袄子,此时正左手叉着腰朝我这边瞪眼,在她右手上,还拿着一个纸糊的旧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