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不堪回首

四万年前在青丘之时，要说起苏家丹若，人人都会竖起一根大拇指。长一辈的教育自家的孩子时，都以丹若为典范。

隔壁的绵羊小妹在课业上的考核连年不见起色，她娘便会揪着她的羊毛说：“你看看隔壁家的苏丹若，年年课业都是第一，你怎么不向人家学学？”

翻过一座山的灰狼大哥在术法课上向丹若挑衅，结果被丹若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灰溜溜地回到家以后，他老爹听说了此事，非但没有责怪丹若，反而抄起棍子就往灰狼大哥身上打，边打边说：“你看看人家苏丹若，一个女孩儿家术法都比你强，你简直丢我们狼族的脸！”自此以后灰狼大哥见了丹若都敬而远之。

然而好景不长，第三年的开春时节，学堂里多了位学生，乃是银狐一族的小少主明景辞。

明景辞此人，丹若在之前便有所耳闻，青丘这块地上的大小神仙也都略知一二。据说百多年前明家携明景辞去西天听佛祖讲经时，佛祖就曾说：“此子天资聪颖，实乃可塑之才也。”佛祖这一评语很快就在青丘传开了，大家都道莫不是明家出了位小天才？然而这位小天才并没有传出什么惊人之举，直到丹若入学第三年后，明景辞进入学堂，这才展露了他的惊人之才。

从此丹若和明景辞便有了那近百年的同窗之谊。其实那也算不得什么同窗之谊，至少在丹若的记忆中，明景辞从来都是对手一般的存在。

丹若依旧是在各项课业上遥遥领先于其他人，但永远都只能屈居第二，因为上头永远都压了个明景辞，这让她感到非常郁闷。但作为一个上进的小女孩，怎么能就此被打败？丹若越发地努力，然而她绝望地发现明景辞依旧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她想着他课业学得好吧，那打架不一定行，因此在一日术法课上，她略施手脚想让他出个丑，结果非但没有阴到人家，抬眼之时便看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火红的石榴在冲她笑，那笑容中分明有些许得意。她暗自探了探怀中的石榴，果然不翼而飞，导致她下午的古文课都无精打采。

更加气人的是，明景辞居然把她的石榴大卸八块，一颗一颗吃得津津有味，她盯着那一颗颗饱满红润的石榴，引来了夫子疑惑的眼神。

他好歹还她一半也行啊……

就在丹若心疼自己的石榴时，夫子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唉，你们怎地如此愚钝！苏丹若，老夫断定你已经领会了，起来给大家讲一讲。”

死一般的寂静。

她站起来和夫子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此时身旁一个声音施施然响起，明景辞优雅从容地站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讲得夫子赞不绝口。从此父子看丹若的眼神便和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第二日在学堂上，明景辞特意挑了挨着她的位置坐下，从袖中摸出一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摆到她面前，她瞅着那个大石榴，想着这是来赔罪？心里“哼”了一声，一边想着岂能这么便宜了他，一边伸手就要去拿。

却有人的手比她快一步，那诱人的大石榴已被明景辞修长均匀的手指握住，有些戏谑的声音响起：“昨日你的那个石榴不算得好，今日我寻了一个更好的，特地拿来给你看看。”说着指风如刀，轻轻一划石榴便被划为两半，露出颗颗晶莹红润的果实来。修长的手指又扳下几颗石榴，送入口中，那戏谑的语调又再次响起：“嗯……果然比昨日的要甜得多。”

丹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时间一晃便是近百年，苏丹若和明景辞也有了近百年的同窗时光。在这百年里，丹若在课业成绩上从未超越明景辞，只有那么两次列外，其中有一次是和明景辞平起平坐。

说起那一次嘛……丹若觉得有些惭愧。

命理课的考核上，丹若抓耳挠腮愣是推算不出最后一题来，看了看沙漏想着时间也不多干脆就放弃了，反正无论如何超越不了明景辞。

好巧不巧那次明景辞就坐在她不远处，丹若眼风一扫便看见明景辞那墨迹淋漓的纸往她这边挪了挪，而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看着纸上那刚劲飘逸的字，丹若坚贞地扭过了头。演算良久依旧不得其果，她有些松动，眼光往明景辞那张纸上瞟了瞟。嗯……她只是好奇而已，丹若心中如是想。

然后在她的好奇心驱使下她便一不小心瞟到了答案，再按着答案推算，一不小心就正确了，她颤抖着手写了在自己的纸上，心里安慰着自己其实自己还是能推算出来的，只是先看到了答案而已，这个嘛……无伤大雅的。

考核结果一出来丹若便感到惭愧，她和明景辞并列第一。此番她更加觉得她在明景辞面前抬不起头来，丹若摸着她受伤的狐心伤感了良久。

青丘泽已几近要成为青丘海，迁居的日子也迫在眉睫。

丹若听她娘说，青丘地大物博，但再也找不到同青丘这么大的一块地供青丘所有人居住，因此九尾狐族和银狐族将带领青丘上的两波人迁往不同的住处，丹若听后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又一想，明景辞不正是银狐族的么？此番迁居，两族隔了山高水远，再也不会有一个明景辞来压了她的风头了。想到此处，丹若便有些高兴。

最后的一次课业考核，乃是在迁居的头三日。

这第一日考的，乃是术法课。不知是因为即将要分别还是怎么的，同窗们竟起哄要苏丹若和明景辞打一场，这起哄声尤以灰狼大哥最响。

丹若望着站在对面的明景辞，颇为无奈。她一直都没有同他真正打过一场，唯一的那次暗算他还被识破并报复了回来。一咬牙，只有豁出去了！

丈二红绫在丹若周身无风自舞，宛如蛟龙一般往明景辞身上击去，快接近明景辞之时只见他手一挥，出现了一只玉萧，寸寸红绫便全缠上了玉箫，再往自己这边一扯，明景辞原以为丹若会被自己扯过来，哪料只微微动了毫厘便不再前进，他看着对面咬牙坚持的红衣少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红绫周身仙力流转，红绫两头的两人都在苦苦支撑。只听得“嗤啦”一声，丈二红绫片片碎裂，两人纷纷倒退稳住身形，然而明景辞却趁势把手中的玉萧一划，丹若躲闪不及，又没有护体仙障，只得把头一偏，随后听得“叮”的一声，似是什么金属断裂的声音。丹若脸色一白，明景辞喘息了一下，便又神色如常。

丹若站定以后便听得“叮”“叮”两声金属坠地的声音，头上一松，几缕青丝顺着断裂为两半的银簪滑落在地，一头墨发如瀑布泻下，贴在她初开的少女身形上，宛如一朵含苞的若榴花。

“我输了。”丹若抬头望着他。

明景辞一言不发，望着她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丹若打架输给了明景辞，连带着第二日的考核中也萎靡不振，她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是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强打起一点精神头应付完了课业考试后，就等着隔一日的迁居来临。

然而，课业成绩出来后丹若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居然超过了明景辞！

迁居的日子就在丹若的震惊中来临。迁居那日她往银狐族的那堆兽群里头瞟了几眼，想看看明景辞在知道他屈居第二之后是个什么样的神情。最后瞟得她眼睛都有些酸了，还是没有看到明景辞的身影，倒是各种各样的兽类都被她看了一遍，就连绵羊小妹哀怨的神情都被她看见了。就是没有明景辞。

跟随九尾狐族迁居的兽类都到齐了，银狐族那边却惟独缺了一个明景辞。九尾狐族这边众人招来了一朵朵祥云，仙气腾腾地踩着云头飞往合虚山，而银狐族那边要迁居的地方乃是常阳山。

合虚山，日月之所出。常阳山，日月之所入。日月出入之间，相隔万里，即便腾云而去也得七、八日，这下就真的是相隔千山万水，再也不会有一个明景辞压了她的风头了。

想到此处丹若有些莫名地转头又往银狐族的那头看了一眼，却见远处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赶来，那身形模样正是明景辞。

她看到明景辞抬头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眼有些莫测，丹若看不出他的情绪。随后祥云越行越远，便再也看不真切了。

回首青丘大地波光粼粼，已几近成为青丘海。沧海桑田之事乃自然之力，即便神仙也无法干预。

丹若的往事便如同这青丘的大地，被淹没在茫茫大海中，尘封四万年之久才得以翻起一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