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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里拾掇了一通,岳凌换了身便服,来到林黛玉门前轻轻叩了下。
“可儿姐姐吗?进来吧。”
想必林黛玉也没想到他会提早回来,便以为是秦可卿了。
岳凌推门走进,入眼就能见到榻旁的墙面上,悬挂着他与林黛玉一同作的画,还有那并未褪色的小雏菊。
房里地龙翻滚,紫鹃,雪雁却都不在。
林黛玉坐在案桌前,一身水绿纱衣外罩着,下摆白纱裙被一旁火炉的热气吹得微微荡漾,露出白皙似藕段的脚踝,显出她原本的几分纤细柔弱。
林黛玉手上提着笔杆,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字,全然没发觉进门的是岳凌。
岳凌无意打扰,熟稔的坐到林黛玉身边,默然不言的陪着,直到她将字都写完。
将笔杆放回到笔架上,林黛玉轻吹了下墨迹,才与身边人道:“可儿姐姐,你觉得我这一幅写的怎么样?”
岳凌望着字帖,评价道:“挺好的,比前段时间更有进步了。控笔愈发娴熟,笔锋也恰到好处了。”
要不是岳凌的声音太过熟悉,在房里听见男子的声音,林黛玉此时是要吓得跳走了。
轻拍了下胸脯,林黛玉舒出一口气道:“岳大哥,你怎得不把我吓死了了事呢?”
岳凌笑着道:“方才我见你全心投入在临摹上,便就没出声打扰你。这幅字帖是要送给谁的吗?”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这也瞒不过岳大哥的眼。”
林黛玉起身,从一旁茶案上取来了一对茶盏,与岳凌斟了一杯,又与自己斟了一杯。
“是之前在荣国府时答应过探春送她一幅字画,近来想起此事,写了几幅都不太满意,便就多练了练。”
“荣国府啊。”
岳凌脑中想了想,“倒是真该再去一趟,不管怎么说,将紫鹃的事情先了结了为好。”
因为有了秦可卿,瑞珠和宝珠在他房中,岳凌与紫鹃的接触是越来越少了,而有些时候,岳凌发觉是紫鹃故意在躲着他,恐怕是当自己不认账了。
微微走神,是被林黛玉在面前挥了挥手,才清醒过来。
林黛玉笑道:“岳大哥在外面是遇见什么难事了?从进屋的这一会儿,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就一直眉头不展。”
在家中,岳凌没什么防备之心,喜怒都有些映在脸上了。
林黛玉又是七窍玲珑,一眼便瞧了出来。
岳凌品了口香茗,叹道:“是有些难事,不过都是在外面的事了。”
外事内帏的女人便很少询问,身为小姑娘的林黛玉,更不开口了,只颔首道:“岳大哥的能为非凡,肩负起别个不能担当的职责是正常的。不过,我相信岳大哥会将什么事都处置妥当的,因为岳大哥无所不能。”
岳凌笑了笑,指着门外还未曾取下的花灯,“怎得就无所不能了,且说那花灯我就做不来。”
林黛玉也随着笑笑道:“那毕竟不是外面的事,如果这也算的话,那岳大哥加上我,就无所不能了。”
听着林黛玉的安慰,岳凌舒出口气,心里舒畅了不少。
试想,哪个男人在外打拼的累了,回到家中能不想听得些软话。
“岳大哥今日回府的确早了些,不如就先入榻歇一会,等到了用膳的时辰,她们自该去唤岳大哥了。”
岳凌提过茶壶,为自己倒着茶水,“连日来忙碌,倒没功夫与林妹妹多坐一会儿了。”
原来岳大哥是怕觉得冷落了自己,林黛玉的嘴角又弯了弯。
但岳大哥脸上精神不足,不能任性的就让在一边陪着,眸眼转了转,林黛玉又提议道:“那岳大哥便在我房里先歇一下,一会儿我唤岳大哥起来。”
“啊?”
岳凌还没回过神,就被林黛玉扯着,来到了藕荷色的花帐前,林黛玉将床帏绑了,又道:“好了,岳大哥就在这躺一下吧。”
林黛玉不好意思为岳凌脱靴子,便用脚轻轻踢了下岳凌的脚,自己又坐到了榻旁。
花帐中,有一股淡若兰花的香味,当得是沁人心脾,令岳凌感到微微心安。
可真躺下去,岳凌心里又不禁打起鼓来了,总感觉前方是什么万丈深渊一样,坠进去可就回不来了。
林黛玉又在旁边催促道:“怎得?岳大哥嫌我不成?”
岳凌讪讪笑道:“这怎能呢?”
“算了,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岳凌心下一横,便就躺进了榻里,枕在林黛玉的枕头上。
又是一股酥筋软骨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岳凌倒是不想起身了。
见岳凌面上坚毅的似是要行刑一般,眉间又皱了起来,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林黛玉挽了挽袖子,伸出小手按在岳凌的眉间,轻轻按压着。
是太子妃教她,这样会很好疏散男人的压力,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时都百试百灵。
林黛玉便有样学样做着,果然不久之后,便感觉到岳凌的呼吸越发平缓了。
起初林黛玉冰凉的小手按在头上,令岳凌身子不禁一颤,但不一会儿岳凌便就适应了,还真就卸下了所有压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见岳凌微微打着鼾,林黛玉又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收回手,端详着岳凌俊朗的面容,林黛玉又想起了那日在东宫的事。
太子妃说了一大堆持家的道理,又讲述了她怎得在十二岁时就嫁进了王府,与太子殿下成亲。
林黛玉现在想想都只觉得脸红,太子妃真是什么都不避讳,话头讲到了哪,便就一直说个不停了。
“向来都是岳大哥照看我,这遭轮到我照看岳大哥,感觉倒也不错。”
缓缓吐出一口气,林黛玉从榻边起身,解开两边的帷帐,遮住外面的灯光,自己又去榻旁习字了。
……
东宫,
如岳府事,秦王便就躺在榻上,秦王妃在一旁按揉着眉间,关怀问道:“殿下果真要兴兵去边关?”
秦王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不得不去。孤以为如今辽东诸镇,恐怕都已经被女真人和耿炳文控制了,接下来便是叩关。”
“辽东的百姓也同样是大昌百姓,如果孤弃了他们,实在是不仁不义之君。固守山海关不出,虽对当下有利,但孤做不出来这等事。”
秦王妃点了点头,赞同道:“殿下是仁德之君,凡事不违逆本心便好。”
“这京城中的事交给岳凌来做,也没什么不妥。臣妾也以为他是个极为稳重的人。”
秦王叹道:“也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孤让他提前做了准备,如今他的压力或许比孤还重呢。”
握着秦王妃的柔荑,秦王又轻笑道:“他身边倒没有如你一般的人陪着,来宽慰他了,孤还更惬意些。”
秦王妃也不由得随着笑了起来,又取来了汤药,与秦王一口口喂着。
养心殿,
戴权从前殿归来,又往殿中伺候元庆帝。
而此时元庆帝的面色,基本可以用冢中枯骨来形容了,实在令人惊惧。长期服用金丹的副作用都已产生,身上开始有了腐烂脱皮的症状,若不是珍贵的药材续命,恐怕早就该葬到皇陵中了。
适时,恰好赶上元庆帝清醒的时辰,戴权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陛下。”
元庆帝微微点头,已没了那日在太和殿的凶戾,目光也有些涣散。
“二郎他确定要兴兵辽东了吗?”
戴权上前与元庆帝喂着蜜水,道:“定下来了,辽东总督耿炳文反叛了女真人,山海关告急。”
元庆帝慢慢呼着气,“如果是朕,朕会舍弃辽东,固守山海关。但若如此行事,辽东的百姓,恐怕就要被女真人赶着做攻城炮灰了。”
微微合眼,元庆帝又道:“在这个位子坐久了,就似是没了感情一样,事事都以利益为考虑,牺牲一地,甚至牺牲一省的百姓,就好像与朕也无关,朕又没见到那些人。”
“可近来,朕一闭眼,就好似有许多孤魂野鬼围绕在身边一样。朕以为,朕的大限将至了。”
戴权忙跪地磕头,“陛下长命百岁,不对,是万岁,怎有大限?”
元庆帝轻笑,忍着身上的疼痛,道:“朕的身体,朕最清楚。待二郎得胜归来,便将皇位传与他吧,他也能不再束手束脚做事了。”
戴权眼中不禁流出泪来。
“戴权,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已有五十六载。”
“那你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倘若那一夜,你不出来阻拦二郎便更好了。身为皇子,的确不能做弑父杀兄之事,但除了他朕也寻不到敢取朕性命之人了。这事倒也不能说你做得不对。”
元庆帝想了想道:“若是二郎出京,这京城是谁来驻守,殷太和?他一个莽夫,戍边还行。”
戴权答道:“非是殷太和,太子殿下打算交给岳凌处置。”
“岳凌啊,二郎还真是信重他。统帅军队的确不凡,可年纪太轻了些。”
戴权道:“岳凌他实是少年老成。”
“哦?怎么说?”
见元庆帝少见的有些兴致,戴权便将廊下两人的对话讲述了便,引得元庆帝生笑。
“嗯,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