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一会儿,贡院的朱漆兽环大门就开了,一个身穿圆领暗红袍、前面鹌鹑补子的八品文官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红衣镶蓝边的衙役,腰间各挎着一把绣春刀,齐力抬着一个长案。
待长案放定,其中一个衙役便搬来了一个杌凳;而另一个则点然了炮竹,“噼啪”声之后,那名官员便高喊了一声:“开始。”
听此贾环急忙从袖中掏出了学监给的小木牌子,上面用朱漆写着姓名、年龄、籍贯之类的东西,相当于现在的准考证,这时贾环六月份到学监报名时发放的,籍贯上写的自然是荣国府。
随着众人鱼贯而入,到了那官员跟前,贾环将牌子递了上去。那官员看了牌子一眼,抬起头好奇的瞧了贾环一眼,然后便拿着牌子抄了下,随即递给贾环一个封好的小纸袋。这纸袋里就是到考场里面的座次,这些沈士周等早已告诉过他。
“保密工作做的还挺好的!”贾环心里低估了一句,拿起纸袋往里走去。
贡院正中是一座大成至圣孔子雕像,雕像下是一个香案,燃着三根小儿手臂般粗细的巨香,雕像前的青砖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着些红衣衙役,进去的考子个个默不作声,但经过孔子像时,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礼。
贾环也学着他们,礼毕,进入了贡院的后院。贡院的后院是一排排的青砖红瓦的小棚,小棚极小,贾环感觉不过五六个平方,像猪圈似得,前面挂着一块麻布,麻布中间写着编号:甲字第几几号,乙字第几几号……
贾环打开封好的纸袋,只见上面写着丙字第二十六号。
按号寻位,贾环找到了他的考位,掀开麻布帘,正面是一张朱漆长案,长案下是一张草席,除此外,就是被刷的粉白的墙壁。
贾环席地而坐,从盒子里拿出了笔墨纸砚……
明代的童生试分县试、府试、院试,院试后成为生员,俗称秀才,然后入学监,这里就是功名的起点。以后再按学监测试中的名次参加乡试、会试、殿试。如都能上榜,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瞬间飞黄腾达。
但在实际上童子试的前两场相对来说,非常简单,不过是考考对经文的掌握情况和试贴诗,所为石铁思就是由府伊出个题目,然后由童生作诗一首,这里面的的主观随意性大,也不重要,所以以前的贾环才能由家人出面,混过两场考试。
而到了院试,勋贵之家倒是不怕了,这是因为到了这里可以换银子买个生员,叫做捐生;或者有皇家恩赐,叫做萌生;这样不劳而获,当然引起正统生员的义愤,这也是士林好而勋贵之间对立的群众基础。
但是到了院试,勋贵子弟虽然不怕,可院试却异常严格了,而且考试的试题也难了许多。毕竟下一步就是会试,而经过会试就已经有资格做官了,所以这院试也要掏一掏童生们的底子。
所以到了院试,试贴诗也不再考,而是和会试一样,都是时文题,像现在考公务员做申论似得。一大两小三道题。
一个纸卷从麻木帘缝里伸了过来,贾环接过,平铺在案上,只见上面写着:乃是人而可以不为鸟乎,诗云穆穆。
前半句出自《大学、述而》意思是人怎么可以不如鸟呢;下半句却是赞美周文王的话,这两句看起来完全不搭,但科考八股考的就是其中微言大义的想通。
填好姓名籍贯、倒水磨墨,然后贾环提笔破题:人不如鸟,是为耻也,既知耻,何不学文王,制礼乐,脱禽兽之习……
这句话是说人不如鸟是一件耻辱的事,既然知道耻辱,为何不学文王,制造礼乐,脱离禽兽的范畴。
破完题目,贾环满意的点点头,他感觉这样连缀挺完美的。随后贾环旁征博引,奋笔疾书……
当写完初稿,在审稿是已经是中午了,从盒子里拿出晴雯准备好的圆饼,一碟牛肉,一碟小瓜,贾环草草吃了一点,收拾好之后,开始重新撰写。
工整的正楷小字很费功夫,贾环一笔一划的写着,其实要是书法好了也能增分,但贾环却没有这份能力,毕竟书法除了讲究架构,还要讲究笔力,笔力是需要长时间磨练的,以他这个年龄当然没有!
一直到了下午贾环才随大溜交了卷,而出了贡院的大门,却见贾兰已经站在了马车旁,和焦大说着话。
“三叔考的怎么样?”
待到贾环来到跟前,贾兰抱起拳头,给贾环施了一礼。青色的衣服穿在贾兰身上,让他显得分外少年老成。
“不怎么样。”
贾环虽然感觉连缀的不错,其后按照八股的写法,承题、起讲、入手、起股等顺序,写的也挺顺手,但总不能在贾兰这个侄儿面前吹牛逼吧,所以贾环谦逊了一下。
贾兰听了之后,清秀的眉毛立刻耷拉了下来,幼雏的面孔也变得愁闷,同时说道:“是啊,三叔这题太难连缀了!不过他们也说难。今科看来是无望了,不过三叔你到时不用急,我听我娘说,你那几位老师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三五年内你就能高中……”
就在这时,宝玉的小厮铭烟跑了过来,先是拘谨的给贾环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兰少爷,二爷让你过去。”
“三叔,我先回了。”
听到铭烟的话,贾兰一边说着,一边向贾环是了礼,然后转身而去。才走了两步,却又转过头来,向贾环笑道:“我去问问二叔考的怎么样,新来的先生说他学业进步很大,或可高中。”
贾环听了,摆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报社,韩山也跑来过来问候了一番,对于考试之事,贾环也不敢拖大,只说是考的一般。而到了内宅,贾环突然听到赵姨娘的嚷嚷声:“要我说,既然沈大人等都说他今年不行,他就不该去,这一考一天的,去受这罪!”
对于贾府里的妇人之见,对于赵姨娘的愚蠢,贾环已经有了深刻的深刻的了解,但不知为何,听了赵姨娘这愚蠢的话儿,贾环心里倒是升起了淡淡的温暖,他摇了摇头,快步向中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