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读书人的无赖方式

“咳咳……你你，你无赖，你这是诬陷！”

倪二呕吐刚刚平静，听了贾环的话，惊怒之下，嘴边尚没吐尽的猪毛又被吸进了口腔里，立刻又是一阵咳嗦。

但他作为京城混混界有名的大哥，几根硬骨头还是有的，咳嗦了一阵子，终于不平而鸣。

“什么？说他无赖，真真是贼喊捉贼，你才是职业的无赖好不！他文采高绝……不过也确实有些，哎，读书人的事情应该叫风雅吧！”

此情此情，众人见倪二窘迫如此，以至于口不择言，心中先是想笑，但越想却越有道理，心中只好勉为其难的替贾环找理由，倒是宝钗了解贾环的心思，听了倪二的话嫣然一笑。

而贾环等的就是倪二这句，听了倪二的话急忙追问道：“诬陷！我怎么诬陷了？”

“你你你……”

虽然被众人围在中间，但倪二还是被气得直哆嗦，心里高呼着：“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他娘的读书人耍无赖真可怕！“

他‘你你‘了一阵子，终于狂啸而出：“你往我嘴里塞猪毛，不是诬陷是什么！“

说完他‘呼‘的一声，长喘了一口气，虬髯吹动，顿觉心中舒坦无比。

而贾环之所以这么问，把重点放在‘怎么‘上，苦等的就是这句话。听此，他猛的厉声喝道：“大胆，你竟敢对非议太祖，对太祖不敬，来呀，拿他去送官！”

贾环这话像是石破天惊，说完，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懵了——皇权皇威不可亵渎！别说言语上的不敬，就是住房穿衣等小事上也是不可逾越，皇上赏下来的东西都要供着，否则就是违制！结局一般就是抄家、坐牢、砍头。

但众人在大惊之后，却同时从心里升起一个疑问——贾环为什么这么说，这诬陷怎么成非议太祖，对太祖不敬了？是不是贾环又在诬陷他？

而被贾环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倪二立刻急了，他晃了晃被焦大扭着的胳膊，脖子上青筋突兀如蚯蚓，酱红这脸，嘶喊道：“我怎么不敬太祖了！你往我嘴里塞猪毛，我说诬陷，你却又诬陷我不敬太祖，有胆咱们到公堂上说说，咱们俩是谁诬陷！”

听此，众人见倪二如此强硬，而且作为一个无赖，居然还有法律意识！都是微微色变，但只有宝钗隐约感觉贾环会有后招，同时奇怪贾环下一步会怎么做。

“你以为我是诬陷你吗，我现在就给你讲清楚……”

贾环冷笑了一声，其余人没想到贾环还真有理，立刻都是侧耳倾听，而这时就听贾环淡淡的说道：“太祖于微末之时，与魏国公一起给地主放牛……”

这是太祖没起家之前的一个小故事，太祖微末之时和魏国公给地主放牛，饿了，把地主的小牛犊子杀了，被地主的管家发现，然后太祖塞了管家一肚子牛毛，然后诬陷他也吃了，让他被迫有难同当。

这事是记载在《国史》上的，这种做法被历代文人墨客吹捧定性为：天生睿智。而且这事在史书中也广为流传。

贾环的做法和太祖是如出一辙，只不过把牛毛变成了猪毛，这种做法史书上都说是天生睿智了，倪二却说这种做法是诬陷，这不是非议太祖，对太祖不敬是什么！

所以贾环还没说完，方从爵、朱玉初、黛玉、宝钗、三春等已经明白了贾环的意思，同时在心里都有一种醐醍灌顶的感觉。

当然听此各人的心里也有所不同：朱玉初明眸流光，心中笑翻：“怪不得往他嘴里塞猪毛，原来是早有预谋！嘻嘻，这坑人的法门倒是稀奇，这小混蛋怎么想出来的！”

宝钗丹唇微抿，莞尔一笑：“原来如此！以史杀人！以皇权压人，环兄弟之思真是神来之笔，与众不同！现在这倪二的罪名只怕是坐实了，以前环兄弟所做的倒无所谓了！”

而黛玉虽然对人事上不如宝钗，但她毕竟是玲珑心窍，听此颦眉舒展，如春山雾散，清丽的脸蛋流光溢彩：“我就知道环哥哥一定有办法！这办法真是巧妙！”三春也各绽颜一笑，他们心中的想法却和黛玉差不多。

当然，方从爵和孙四方在恍然大悟之后，对贾环又有了新的看法：“这环兄弟心思之巧妙缜密，手段之独特狠辣，真非常人能及也！他原是才情高绝之人……”

而这件事，市井街坊也经常流传，说书的、说大鼓的也经常传唱，倪二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也听说过，另外他也是有些理解能力的，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响当当的无赖，而且还会放高利贷！

因此他听着听着，酱红的脸慢慢褪色，慢慢变绿，心中也是思绪如潮：“我这种说法真的是非议太祖了哟，我靠，这都是这小子引导的呀，不对，这引不引导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说了，娘的，我又上当了，这不敬太祖的罪名……这读书人耍无赖害死人呀！坐牢、砍头……”

想到后果，倪二心里是越来越乱，到贾环讲完时，他只是死鸭子嘴硬似的，有气无力的挣扎着：“你这是诬陷，你这是诬陷？”

虽然他想说的是贾环本人诬陷是不对的，但他又感觉按照贾环的说法，是贾环这样做是对的——毕竟太祖都这么做，还被广为传唱！他本是一个粗人，哪里分的清这是贾环偷换了概念，连惊加吓，一时间他感觉脑子里像团浆糊，晕晕沉沉、糊糊涂涂，声音也越来越小。

见此贾环知道还需要最后一个稻草才能把倪二压倒，因此他又厉声喝道：“你非议太祖做法，不敬皇家，还敢说我是诬陷，走，你不是要到公堂去吗，咱们这就去，哼，方大哥兄长是吏部侍郎方从哲，他今天亲眼所见，我不信你还能翻了案！”

说罢，贾环故意拱了拱手，说道：“还请方兄主持公道！”

作为一个无赖头子，街面上的人物，消息本就灵通，而京城又是高官云集，他做这行自然又会多注意些，以防飞蛾扑火，一个不慎碰到大佬身上；方从哲又主管刑部，对他们而言，就是高悬在头顶的利剑，方从哲的家世、背景，倪二都是清楚的！

听了而贾环的话，倪二扭头看了眼方从爵，立刻脸如死灰，心中哀嚎：“这厮果然和方从哲相似……妈的，这小子原来早就设好了套让我钻！这罪名想赖也赖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