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三关

赤城山顶。

这巨岭的顶部，却是一片平坦的石质平台，与下方的山体一样，由赤红色的岩石打磨而成，寸草不生，石台上方，搭建着一座样式简单的石亭，张富贵与大水牛坐在石亭之中，水牛口中还叼着一根两尺长的玉嘴儿烟袋，一人一牛便在这石亭之中吞云吐雾。

高天之上，罡风猛烈，满天云朵如海浪一般浩荡翻卷，石台周围似乎有守护阵法，在这罡风冲击之下，台上众人安然无恙。便有几名好奇的少年，趴在石台的边缘向下望去，然而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云海，如巨柱一般的山体之上，空无一物，别说有人爬上来，连鸟儿也见不到一只。

赵英站在石亭附近，举止不安地绞着双手，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几步走到石亭前方，躬身施礼：“大梁赵英拜见前辈。”

石亭之中满是浓的散不开的烟雾，张富贵与水牛的身形若隐若现，看不清楚。过了片刻，张富贵一手挥散烟雾，迈步而出，“小女娃，想问什么？”

赵英本意上前寒暄几句再旁敲侧击，谁知张富贵如此直白，她倒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其他的少年们见张富贵说话，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他们本就是皇室出身，自幼擅长察言观色，拉拢亲近，虽然早就有意上前拜见，却因为张富贵过于可怕的实力而难下决心。现在见张富贵这么容易便开了口，便纷纷上前行礼，报出出身。赵英还未说话，便有一名少年问道：“张老前辈，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张富贵面无表情地答道：“自然要等另外五十名弟子甄选完毕，我等自会离开。”

又有一名少年问道：“我们入门之后，会直接拜师吗？”

张富贵摇了摇头：“尔等与那些在山壁之上攀爬的少年们相同，入门之后，不点命灯，暂列为外门弟子，于云空山修道，若能在三年之内渡过感元境界，结成道基真印，便可收入门中，点燃命灯，列为内门弟子。经名师挑选，收归门下，传授道法。”

这一席话说出，虽然众少年早已知晓，但还是愤愤不平，便有人说道：“我等已经修炼多年，为何要与这些正在爬山的草民为伍。”

张富贵斜眼看了看他，微微思索，笑道：“少年人，你可是戚山国当代皇族修道血裔？人间有一首打油诗叫‘王侯将相本无种，奇志男儿当自强。不见乌江楚歌声，斩蛇匹夫围霸王。’讲的便是热血男儿虽然出身微末，但只要志向高远，踏实肯干，便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相比起来，名门之后，帝室之胄，也算不得什么。你们戚山国先祖，不也是渔户出身，后来投军，摸爬滚打三十年，掌了兵权之后黄袍加身，摇身一变当了皇帝，这才几代？已经忘了本了？”

那名少年听了这一席话，顿时语塞。人群一时寂然，片刻之后却有一名少年说道：“前辈，非是我等自大，虽然与门中各位师兄相比，我等这点道行微不足道，然而毕竟也是这十年辛苦修炼得来的。却为何入门之后，要与山下之辈受那同等对待，这对我等岂非不公？”这少年声音含混，满头包着纱布，正是南宫玑，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众少年称赞支持。

张富贵点点头说道：“也罢。”他抽了一大口烟，缓缓吐出，“尔等所学的这篇功法，名为清灵感应篇，却只有前半部分，即便稍有天赋，修炼这法诀，即可感应到天地之间元气流动，甚至操控一部分，以此为根基，便可对天地万物产生特殊感应，并有隔墙见物，预见未来等诸般异能。”

他将烟袋插回腰间，淡淡地看了一眼这群少年：“你们能够感应到赤城山，依靠的全是修炼十年以上的清灵感应篇，增强了你们对元气的感应之力，而他们，靠的却是与生俱来的天资，这是你们虽然贵为皇室，却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巨大财富，恕我直言，你们在场的这些人…哼。”

听闻此言，南宫玑双目瞪地滚圆，“前辈，请打开法阵，我南宫玑这就下去，不爬上来，誓不入门！”

张富贵一声冷笑：“算了吧，你老子只有俩儿子，俩都入了山门，你还得赶紧在你老子去世之前，生个儿子出来，别浪费了你那两个卵子。你要是真摔死了，小玥儿还不拿剑砍我。”

众少年一阵默然。只有赵英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会摔死吗？”

张富贵笑了笑，“当然，欲求长生，先行死路，爬不上来自然摔死。”

赵英急道：“可是前辈，下方的那群少年皆是凡人，这赤城山如此险峻，实非凡人可能翻越。这样一来，岂不是绝无成功可能？”

张富贵哈哈大笑：“你这女娃，关心这个作甚。你既然问，我便给你们讲讲，赤城山乃是我真一派门中法宝，妙用无穷，甄选修道苗子便是其中之一。爬山的那群少年人，起初便要凭借自身肌肉力量，强行攀爬，待到精疲力尽之后，若是放弃认输，那便只好脱力摔死。如能凭着一腔执念再爬百丈，赤城山便会强行将元气灌入其体内，助其上行，这便是第一关过了。”

“然而这群少年毫无修道根基，元气入体，虽然带来力量，但也会让那少年脑中幻觉不断，诸般喜怒哀怨，欲念恐惧，侵袭不绝，若是其喜而忘形，怒而乱心，哀而无志，怨而无理，欲念大生而进退无当，恐惧不绝而畏缩不前，那必然会为元气所乱，只好摔死。若能不为诸般邪念所扰，一心向道，奋力向上，视心魔为无物，这第二关便是过了。”

“到得此处，所剩少年应当已经不多。这时赤城山便会增强灌入少年体内的元气数量，并且不再助力，而是任其在少年体内随意冲击。那少年既然能感应到元气，又有坚韧不拔之志，不迷外物之心，便会以心念收束体内元气，并纳为己用，成为攀爬助力。若是不能于这短短片刻收束体内元气，要么爆体而亡，要么掉下去摔死。这一关与前两关相比，却是简单多了，元气无形无质，于天地万物一视同仁，只要心念足够强大，便足以驾驭，直上山顶。这便是第三关。”

“这赤城三关，是真一派甄选外门弟子代代相传的法门，所考察者，便是意志、心志、天资三项，缺一不可，能爬到山顶的人，其感应、御使元气的能力便可与你等不相上下，爬一座山，便可抵得上你等十年苦功。”

“赤城山每次开山，收徒仅数十人，却是为何？真一派虽然超然世外，但人口众多，代代流传之下，天资卓绝之辈更是数不胜数，何愁这几十名新晋弟子。有这数十个名额，并非是由于新晋弟子不足，而是由于真一派不愿闭关自守，要与神州界因果勾连，代代不绝。因此这数十个名额，便要选择这一片地域之中最有天分，最有毅力，最有胆气的真正天才！而这数十名弟子，其中活下来的大部分，也将成为门派的中坚力量！而你们，只不过是收来当人质的，面对这群在生死线上甄选出的少年，你们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到时你们就会发现，曾经与他们为伍，是你们此生最大的光荣。”

众少年被张富贵带上山来，大多数原本得意洋洋，对山下的少年颇为轻视，然而被张富贵这么一敲打，才明白自己的真正地位，转眼间，个个垂头丧气。

赵英还要开口，张富贵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别问了，各人有各人的法子，没有手不是什么困难，感应不到元气也不是什么困难，只要心中长存入门之念，别说上赤城山，便是九天外域也大可去得。”

赵英闻言，低头行了一礼，走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只看到茫茫云雾之中，空无一物，然而想起那个少年坚硬刚毅的眼神，那绝不放弃的挺直脊梁，她不由得握紧了手。

“他一定能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