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故事

方守正和齐守拙本来正捏着鼻子躲在山后树上，不知怎么的，就被这一整块移动的地面拖到了山前。看着这威武不凡的汉子，俩人都有点发懵。猥琐汉子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大胆，见了大王，还不下拜！”

方守正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只好扶着齐守拙从树上跳下来，看了看一旁大咧咧坐在牛头上的阿林，向那中年男子躬了躬身：“真一派清溟子门下弟子方守正、齐守拙拜见前辈。”

猥琐汉子一龇牙，一张猥琐的脸上居然满是戾气，望之生畏：“真一派门下的小辈！当真不懂礼数，见了百能妖王法驾，不快快出来迎接就算了，还敢如此无礼，快快磕三百个响头，饶你不死！”两旁侍立的八名武士也齐声一喝，刀枪出鞘，当真威武。

方守正也是表面温良，实则惫懒的性子，看那妖王排场十足也着实讨厌，正准备骂人，但一想袖中传信玉佩闪烁，说明同门将至，不妨与他拖延一番，于是拱了拱手：“前辈见谅，我真一派门规所限：上不拜天，下不跪地，只跪父母师妻。晚辈虽然年轻不懂事，但师父和门派的教诲，不敢忘记。”他扭头偷偷看了一眼阿林。他与牛青山恶战多时，齐守拙更是多次催动青冥斩妖剑，两人早已后继无力，方才阿林与牛青山恶斗表现出的战力，堪称三人第一，欲要从这妖王手中脱身，还是要依仗阿林之力。然而细看之下，却发现阿林表面上神情自在，实则周身各处，无一不在急速抖动，只是抖动幅度极为微小，抖动速度又极快，因此难以察觉。

阿林也在暗暗叫苦，这一日之中，他借着化生丹之力，运用卧牛拳，调动周身肌肉排出万江奔流拳劲，又被牛青山刺了数十叉，每一叉都有开山破石的威力，虽然接着洞中神奇白玉石的治愈能力，又激发了红牙的神秘能力，让他化身妖魔，力大无穷又行动如鬼魅，将牛青山击倒，但他毕竟本身只是个凡人，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难以置信。将牛青山一脚踢倒之后，阿林只感觉周身疼痛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绵绵不绝，周身肌肉骨骼如同一条条烂抹布，或扭曲或拉扯或纠结或跳突，无一处不痛，但在这妖王面前也不能露怯，只好强忍。

那石台上端坐的中年男子放下酒杯，摆摆手，八名武士收刀入鞘，齐齐退下。中年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温厚：“两位小友请了，原来两位是真一派清溟子门下高足，青龙镇海印法龙威赫赫，卷动之间有磅礴海气，青冥斩妖剑杀气腾腾，进退之时如雷电奔涌，看来是得了真传。一别百年，真一派竟又有如此年少英杰，不知尊师仙体安康否？”

方守正看着妖王像是讲道理的，回道：“前辈谬赞，晚辈与师弟只是在师父膝下扫地劈柴，并未得他老人家传授什么法诀，不敢说什么真传，只是学了点防身的小把戏。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康健，道法又有精进。不知前辈尊号，可与家师有旧？”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与你这一脉，可谓交情不浅，休要瞒我。”他看着方守正，眼光却像是透过了他，看到了很远，很久以前：“百年之前，人、妖两族在守名山大开法会，说剑论法，人族连败四场，众多人族修士束手无策，你师父偏偏要强行出头，拼着折损寿数，以自身气运为代价，强胜三场，第八场更是以身为祭，召来诛魔五雷，将我那还丹大圆满的兄长劈成飞灰。若不是那赶来的李啸光救下了他，早就当场死了。这些年想来你师父也就是个废人，半死不活而已，道法精进，精进个屁，活该。”

他披散开自己宽大的玄色锦袍，露出健壮赤裸的胸口，以及自左肩到右腹一道深约一寸的巨大伤口，伤口中鲜血淋漓，滴落不停：“第九场，便是我和李啸光对决。这一剑，是李啸光送给我的，一百年了，虽然他死了一百年了，但这伤口从不愈合，日夜痛楚，我一直想着他。”

方守正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当是谁。”他伸手拍了拍齐守拙的肩膀：“师弟，你可要记好了，这个臭讲排场的，便是一百年前守名山两族法会，被小师叔一剑斩倒的熊不能！现在的百能妖王！师弟，你看着那道剑伤！那是小师叔的剑！”齐守拙面色苍白，牢牢盯着那道巨大的伤口，双目之中如有星辰闪烁，仿佛要记下那道狰狞伤口的每一处断裂，每一道转折，狠狠点了点头。

方守正在齐守拙肩膀上按了按，盯着百能妖王的眼睛，伸指骂道：“一百年前，守名山异宝出世，两族以法会决定宝物归属，约定只许还丹境界上场，九局五胜，愿赌服输。尔等却暗地里出动十七名元婴长老，半途截杀我族青年高手，强行拖延行程。守名山上，还丹三阶的人族，只有我师父清溟子一人，他老人家挺身而出，舍身卫道，正是我人族表率，我等楷模，虽然他此生再无法修习道法，但耿耿正气，恢弘天地，岂是你这等宵小可以妄加置喙！法会开始之前，我小师叔正在十万大山之中斩妖磨剑，被你妖族五名元婴长老围攻，小师叔苦战三天，终于斩杀一名长老，脱身而出，赶到法会，救我师父，赢下宝物，真乃啸傲横行，光耀十方，人如其名，我辈男儿，正当如此！你这狗辈，被他斩了一剑，是你一辈子的光荣！”

全场沉寂。

良久。

百能妖王拍了拍手：“说得好啊，年轻人。那么，李啸光怎么死了呢？”

方守正捏紧了拳头。

百能妖王伸出手，跪坐在侧的少妇躬身斟满一杯美酒，百能妖王接过酒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的元婴长老去截杀你们的还丹高手，你们的元婴长老也赶来保护，两边打得热火朝天，却一个妖，一个人都没死？为什么法会结束之后，李啸光回到门派，却死了？嗯？”他将美酒一饮而尽，啪地一声，酒杯摔的粉碎：“死的好！死的好！死的活该！蠢货！”

昂然一声龙吟，一条巨大的青色水龙拔地而起，盘旋飞舞，水龙张开巨口，口中有风雷卷动，一道电光轰然而下，直直劈向百能妖王脸上，然而，一道刺目的剑光比闪电更快，已经刺到了百能妖王心口，紧跟在剑光之后的，是一名狞笑着的少年，还有，他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