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痛

苍岭之名，得来已久，原因不详。但这道山岭是隔绝人间与野兽的屏障，却是众人皆知。传说在千年前，人、妖两族汇聚于此，展开一场大战，妖族有诸多强大妖魔，而人族也拥有不少有飞天遁地之能的强大修士，两族互相攻杀，法宝与飞剑的华彩照耀天空，遮盖了太阳的光芒，照亮了无边黑夜，双方皆损失惨重。

最终双方罢手言和，约定以苍岭为界，苍岭以南的十万大山，便是妖族居所，而苍岭以北的广大地界，则是人族领土。而苍岭，则是绝对不可逾越的屏障，双方若发现有修士或妖妄图踏入此地，立斩不饶，但普通的凡人和野兽不在此列。因此人族的逃犯们逼不得已，便会进入苍岭，官府就不会追捕，仇家也绝不会寻仇。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无论是山民还是行脚商，最多也只是见过几只神异的野兽，不知苍岭以南的十万大山之中，到底有没有精怪妖魔。而苍岭以北的浩荡中土，人间世界，也不知有没有传说中飞天遁地的修士。

而现在，苍岭之中，却有一道乌云，飞卷而过，乌云上端坐着一名牛角大汉，旁边一名少年委顿于地，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这乌云贴着树梢飞行，还专走山谷小道，显然是不愿意让人发现。牛角大汉坐的无聊，回头看了看少年，开口说道：“小子，别装死。陪老爷说说话。”

阿林觉得腿上骨折处传来一股热力，但是却并不明显，知道红牙又开始治疗自己的伤势，正忙着把腿摆正，免得断骨接续后成了跛子，本来懒得理他，却又实在好奇，便扭转头来，瞪着这大汉。

牛角大汉见他不说话，倒也不恼，看着他嘿嘿笑了几声，“你可知道你要去哪儿？”

阿林作出一副茫然表情：“不知。”

牛角大汉一脸愉快的表情：“今日无聊，便与你多说几句。老爷我本是万松山灵芝洞百能妖王座下妖将牛青山，此次奉命出山嘛，便是为了捉你这小子。”

阿林隐约猜到原因，但还是假装无知地问：“我一猎户，捉我干什么？”

牛青山看着他，露出一脸惋惜，“你可知你杀死的那人熊是谁？那是百能妖王的第十九子。我等妖族在炼化喉间横骨之前，虽有灵智，却不能化形，只能称为‘灵妖’。百能妖王历代家规，族中灵妖须得独身入山野之中游荡万里，见识诸般自然伟力，光怪生灵。方得返回族中，长辈助力，化横骨，炼凡胎，晋升妖兵，化形修道。这阿十九自降生以来，血气厚重，凶猛霸烈，天资不凡，若多加培养，将来说不定能修炼到百能老祖那般地步。可惜这次出门，被你小子斩了。阿十九虽说还没晋升妖兵，但是一身怪力，你这凡俗猎人居然能斩掉他，哎，你这个小子。初看不起眼，仔细瞅瞅，居然有一身不俗的修道天赋。可惜，真是可惜。”

阿林奇道：“前辈可惜什么？”

“我的一位人族道友，百年前因渡劫失败，魂飞魄散。”牛青山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本道册，古朴陈旧，偏偏却有金光环绕，仙乐相随，正是刚才用来哄骗方守正的那本。

“我那道友留下了这本道书，托我为他找个传人，不要让他这一门绝学断了根。我这道友神通广大，法门神奇，可惜他的道统对天资要求颇为严苛，我奔波百年，没想到遇到第一个适合这道统的人，却是山主的杀子仇人，实在是可惜啊，可惜。”说完摇头叹气，一脸沉痛。

阿林想可惜个屁啊，刚才见了小爷又打又踹的，现在就相见恨晚了？但还是哼哼唧唧的说：“实在是可惜啊，可惜。”

牛青山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不是我不肯帮你，我多年不出十万大山，今日一出便遇见你，可见你我之间有缘。但我是灵芝洞的妖将，便当奉行百能妖王的法令。你杀了阿十九，我也救不了你。”

阿林想这头牛好像还自我感觉挺好的，便顺着话头往下说：“神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只要能活命，我以后给您老人家当牛，呃不，当驴做马。”

牛青山得意地捋了捋牛角，硕大的脑袋一个抖动。“你要想活命，倒也不是不行。百能一族子弟外出游历之时，家中严禁派遣护卫，但是可以携带宝物护身。阿十九离山时，带的是族中秘传不知来历的一颗血牙。这颗牙被百能一族世世代代视为重宝，但是这一代百能妖王对阿十九特别宠爱，才将它赐给了阿十九。阿十九若是在十万大山之中，绝对没什么不开眼的玩意儿敢伤百能一族的少山主。但这孩子贪玩，竟然游游荡荡跑到了十万大山边缘，栽在你的手里。”

“阿十九死了也就死了，但这百能一族的重宝可必须得收回来。只要这血牙寻回去了，你的事情就好办了，只需在这山里随便找一头猛恶妖兽，把你的气息摄夺来，拿捏在它身上，足以瞒天过海。但要是没有找到血牙，妖王必然会施展搜魂秘法，搜寻血牙踪迹，我虽然能拿捏气息，但却无法改变神魂，必然露出马脚。”

牛青山郑重地把阿林拉起来，端坐在阿林面前，将那本金光闪闪的道术送到他面前，一脸豪气。“只要你告诉我，血牙在哪里。我就找别的妖兽给你顶罪，把我这朋友的道统传给你。只要你刻苦修炼十年，你也能如我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腾云驾雾，啸傲横行。怎么样？”

阿林看着牛青山这张大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果然是一只奸猾老妖。他既然说了自己不能改变神魂，那阿十九的魂魄还在珠子里，山林里的鹿群尚且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更何况是那不知修为多高的百能妖王，那本道册虽然诱人，但也要有命拿。更何况自己杀的居然是妖王之子，那在回到那什么灵芝洞之前，自己就绝对是安全的。报仇这种事情，当然是得妖王亲自来做。

“我不知道。”

牛青山的一脸豪气顿时僵住。

“小子，你果然是个不识抬举的小子。”

牛青山站起身来，举手摆了个架势。他高大壮硕的身体上，肌肉条条抖动，浑身皮肤瞬间变得通红，身上腾起一股热气。呼地一拳，击在阿林胸口，发出卜的一声轻响。阿林觉得胸口肌肉一紧，仿佛有数百条小虫子从胸口钻了进来，在身体中来回游走，引得全身麻痒难忍，但也并不是特别难熬。

“莫要以为你不说，我便奈何不得你。”牛青山收回拳头，吐出一口长气。轻轻一拳，仿佛耗费了他的极大气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颗色作纯白，气味芳香的丹药塞进阿林口中，伸指头在阿林胸口一划，已经落进阿林肚子里。“我们万松山牛氏，有一招‘万江奔流’的神通，如今我的万江奔流拳，已经可以一拳化千劲，入身而不伤肌肤。拳力绵长，持续一个月。”

阿林猛然感觉自己的身上，某个地方一条小虫子钻动之时，突然爆炸开来，那块肌肉被猛然一炸，疼地仿佛被撕裂一般，这一块肌肉跳动如鲤鱼跃波，激荡一池春水，浑身肌肉都忍不住疯狂跳动起来，瞬间如同万针攒刺，油煎炮烙，言语不能形容。转眼之间，阿林全身炸开数不清的血口，整个人如同被扒了皮一般，红彤彤地成了一个血人。但是一股清香散发开来，阿林身上的伤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瞬间崩裂，再次愈合又再次崩裂，反反复复，如入无边地狱，痛苦无止无休。

“你吃下的，是我花了大代价求来的化生丹。对你这种凡人来说，可称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你放心，你死不了，但我保证，你宁可自己死了。”牛青山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阿林，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你想叫就叫，想嚎就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个月之内，我都不会管你。”

阿林在地上挣扎不止，口中隐约发出言语声。牛青山哈哈一笑：“你小子还能说话？求饶么，晚了。刚才问你你不说，现在你说，老爷不想听了。不识抬举的东西。”

阿林张大嘴唇，看着牛青青那张大脸。血液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覆盖他的整张脸，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看着牛青青，尽管已经无法发声，但仍然挣扎着用嘴唇比出一句话：“我...操...你...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