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私心

顾千玄静静的看着赵姝，听完她的话之后，很是随意的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说道：“你所说的这一切我都知晓，可是在我看来，宋襄公等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什么周礼，而是因为，因为他们的私心而已。”

赵姝瞪大了一双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千玄道：“你说什么，私心！”

顾千玄很是平静的答道：“是的，私心。不过私心有大有小，有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有的是为了名利。

当年夸父逐日，想要把太阳摘下，于是和太阳赛跑，口渴时喝干了黄河、渭水之后，在奔于大泽路途中渴死，手杖化作桃林，身躯化作夸父山。你说他有什么现实的目的吗，似乎没有，有的只是表股不屈不饶的意志，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与超越，这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私心。

中原婚俗讲究门当户对，但不过也是为了钱财名利而已。至于你说的宋襄公，当年齐恒公去世，宋国以小国之姿妄图代替齐国，主宰中原事务，却反被楚国利用，在会盟之时控制宋襄公，借机讨伐宋国。后来宋襄公归国，不顾国内众多大臣的反对，一意孤行于泓水与楚国大战。楚军渡河未完时，宋国谋士目夷就曾劝说：‘彼众我寡，要趁他们渡河时军队紊乱之时攻打他们。’宋襄公为保持自己孑然一身的高贵隐士风度，不听目夷的意见。等到楚军渡过河岸还未排列成阵势时，目夷又建议：‘可以攻打了。’襄公却说：‘等他们排好阵势再打。’楚军阵势排好，宋军才出战，结果宋军大败，襄公大腿受伤，归国不久就去世了。

他的那一战完全是愚蠢之极，结果却硬是被你们这些中原人给提到了道德的高度，难道他不明白在战争中弱肉强食的道理。打仗胜了就是功劳，说些空洞的道理又有什么用呢！真的按襄公说的做，就当奴隶服侍别人算了，又何必还要打仗呢？他的那一战使得荆楚的势力大涨，宋国从此以后完全退出了强国的舞台。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他那可怜的名声而已，他是宋国的国主不错，不过征战沙场宋国的战士，支撑战争的是整个宋国的民众，到底该怎样与敌人对战，也应该由宋国民众来决定吧！

当然我也并不怀疑这个世上有真正的至善者，就像每个小孩看见别人痛苦也会跟着悲哀一样，这是人人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与你们的周礼没有任何关系吧！至于你说的吴国的季子，尽管他是顾某敌国之人，但不可否认，他的身上确实具有很多高贵的品德，不慕权力、高风亮节。只不过可惜，自从周礼以来，中原人变得越来越是僵化、庸俗，抹杀了这种人人与生俱来的高贵，这种高风亮节的品德，在中原各族应该很难再有了吧！”

赵姝从来没有想过，顾千玄会把周礼批得如此的不名一文，一些在中原为人所称道的圣贤行为，在他的眼里，竟然变成了为名、为利的自私表现。这种观点虽然听起来很是荒谬，但是一下子赵姝又找不到什么言之凿凿的理由来反驳他，这样想着，竟然有点痴了。

华夏文明的道统、周礼，在大周王朝衰落之后，正在以一种众人能够感受到的速度，在不断的崩溃。其实何止是中原之外，就是中原内部，也越来越多的人表示出对周礼的漠视，而且这种漠视开始向高层蔓延，每次赵鞅谈论道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叹气不断，赵姝曾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有一次，赵姝曾听见有人询问过赵鞅，“在天下已经混乱了的今天，你这般苦苦的维护大周王朝，维护周礼又是为何？”

赵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哎！自从周平王迁都洛邑后，在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周天子，我所维护的并不是大周王朝，而是这个天下的百姓。这个世道无论多么的黑暗，可是与诸侯大战不休的场面比起来，百姓们仍然要安稳得多。”

赵姝看着顾千玄，然后道：“可能，你说的也有点对，但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中原乃至整个天下，虽然暗中争斗不断，但是至少在明面上还能够维持着和平状态，使得百姓免于战争的困扰，这可都是周礼的功劳，这对天下各地的黎民百姓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功德。

但是一旦把那些上古儒文公布出去，周礼一旦崩溃，整个天下恐怕会立刻陷入大乱，正如你所说的，那些手握实权的各路诸侯，为了争霸天下，是不会顾及百姓的死活。人就算有点私心又有什么错呢，如果这点私心能够给百姓们带来和平，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不比起那些不顾百姓死活的人，更应该受人尊敬。”

在这个时候，顾千玄竟然也难得的沉默了，他在仔细的回味着刚刚赵姝所说的每一句话，她说的确实没错，周礼虽然百无一处，却确实在维持着这个世界上百年的和平。甚至顾千玄更深一层的想到，在没有了周礼的制约之后，一个比起现在更加混乱的时代即将到来。

再认真的思考了一会之后，随后郑重的对着赵姝说道：“你说的这些或许没有错，周礼至少在表面上维持了国际间的和平。周礼是在大周王朝绝对强大的时候而衍生出来的，现在随着大周王朝的衰败，会有越来越多的诸侯以自己的实力来与之相抵触。就算现在表面暂时的维持了和平，但也还是会有瓦解的一天，世界又会陷入一场新的大乱之中，谁也改变不了。”

对于顾千玄所说的，赵姝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因为她爹赵鞅也曾说过相类似的话，当然赵鞅还曾说过，他会尽力的阻止这一天的到来，说话的时候，赵鞅的脸上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阻止这一切吗？”赵姝痴痴的问道，对于这个问题，赵鞅曾经给出过一个肯定的答复，完全不肯能能阻止，不过现在，她希望从顾千玄的口中得出一个不一样的答复。

顾千玄摇了摇头，同样很是肯定的回道：“完全无法避免，直到在这场厮杀中，一个新的霸主诞生，踏平诸侯，一统天下，来结束这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这个世界就变得太可怕了！”潜意思里，赵姝已经相信了顾千玄所说的一切。

“可怕是一定的，但也没必要那么悲观，如果中原真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在这场大灾难的绞杀之中，会经历重生，会比以前变得更加强大。你有没有想过，中原九州，地大物博，却总是被一些邦外的小族欺压，你想过原因吗，或许中原更加需要一场这样的动乱来洗礼自己。”

顾千玄的这番话，显然引起赵姝某种观念上的冲突，但是又不能完全说他错，一时间竟然使得赵姝愣在了那儿。好半天后才呆呆的说道：“或许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一时还想不通，留着以后再讨论，不如我们先合力找到高阳明再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高阳明到底在那里了吧，或者说他到底有没有把上古儒文和会稽山的秘密告诉你？”

“会稽山？”顾千玄没来由的，又疑惑了一下。

赵姝看着顾千玄，道：“越国的地界那么大，你们被吴军围剿，却冲入了这条仙霞山脉，别告诉我，你不是冲着传说中的会稽山去的？”

感受到顾千玄微微疑惑的目光，赵姝接着说道：“在晋国那场内乱之前，所有的上古儒生，都把那些上古儒文给转移了，有人见到过，那些上古儒生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就是这条仙霞山脉。”

当初进入这条仙霞山脉，完全是想借用这里复杂的地势，拦截后面的那些吴国人，但是这样的理由说出去恐怕这个赵姝很难相信。突然间，顾千玄又想到，当初进入这条仙霞山脉，本来就是高阳明的主意，到了仙霞山脉之后，他又神秘的失踪了，现在听赵姝这么一说，高阳明把自己带入这条仙霞山脉的动机绝对不单纯，就算没有吴军，那位高阳先生说不定也会找个什么其他的理由进入这仙霞山脉。

见到顾千玄迟疑，赵姝又接着说道：“那些上古儒文现在一定还藏在这条山脉的某个山头内，而且那座山一定就是无数年来，世人寻找的圣地—会稽山。”

“会稽山！”顾千玄看着赵姝，低吟了一遍。

“没错，就是会稽山，传说中的会稽山乃是上古时代，大禹的封禅之地，传闻大禹死后，他的坟墓便也留在了会稽山内。对于那些上古儒生而言，上古儒文起源于大夏王朝时代，而作为大夏开国之君的大禹可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会稽山是他们心中的圣地。他们会把那些重要的儒文藏在会稽山，一点儿也不出乎众人的意料。”

赵姝这般得意洋洋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