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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两国,虽然都是周天子的封国,但因为地理原因,与中原接触很少,对于中原的影响,也如秋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越人对于中原的事情,都有着一股天生的好奇心,也因为这样,去过中原的顾千玄在越国很受欢迎。
看了看周围人那专心致志的模样,顾千玄仍旧夸夸其谈道:“至于秦国,原先是周的附庸,为周天子养马,后来犬戎攻入镐京,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当年周朝把秦国先祖册封在那里,主要是为了阻挡西方戎狄的攻击,周天子更是给秦襄公许诺,凡是戎人占领的土地,只要秦国能拿下,都是秦国的。
几百年来,为了拿回大周的旧地,秦国与戎狄之间大战无数,好几位国君都死在了战场上,但领土也随之不断的扩大。到了秦穆公时代,靠着由余的计谋,称霸西戎,益国十二,拓地千里,已经成为西方首屈一指的大国,就连晋国国政都受其影响,势力同样很是强劲。
可是,在他的身边有晋国阻挡着,难以干预中原事务。秦晋之间也曾有过一段相处和睦的时光,那便是秦穆公时代,一代君主晋文公重耳在秦国的帮助下,重回晋国,登上国君之位。
可惜从秦穆公后期的崤之战开始,两国便进入了无休止的仇杀之中,到秦恒公三年,短短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两国大战十三次,还是不肯罢休。到秦恒公二十六年,两国再次爆发了麻隧之战,秦国惨败,国界线由黄河岸边撤退至咸阳一线,国势走入低谷,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起色。
当今的格局中,也只有晋国和楚国两国的实力最为强大,自从四十年前的弭兵之盟以来,中原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由两国共同主持。但是楚国内部封君制太浓,楚国那广袤的土地,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封君给瓜分干净了,每个封君在自己的封土内都有很大的权利,难免会有尾大不掉的情况。所以在楚国的历史上,总是会出现“弑君”事件,但也正是因为不断出现的“弑君”事件,所以在楚国的政坛,总是能保持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旺盛血液,楚国历史上,很多有为的君主都是通过“弑君”上台的,如楚武王、楚灵王。但另外一个方面,楚国那森严的等级制度、政治牢牢的被王室把持,使得底层百姓很难进入仕途,所以有言:“楚虽有才,而晋实用之!”
至于晋国,乃是大周“姬性”诸侯之一,在周平王东迁的时候,晋国同样出过大力,所以无论哪个时代,晋国在中原诸侯中,都有很大的威望。晋昭侯时代,封自己的叔叔成师于曲沃,称为曲沃桓叔,但是曲沃的面积比起晋国都城翼城的面积还要大,很快曲沃的势力就超过了晋国正宗。花了三代人的时间,共六十七年,曲沃通过无数次的战争,终于打败了翼城,随后将翼城的珠宝全部献给了周釐王,被周釐王封为诸侯,独占晋国。为了防止其他人的效仿,晋献公大杀诸公子,以至于晋无公族,重用外来人,导致其军权、政治牢牢的被掌握在外族人的手中。权力被几大世卿家族给瓜分,其中赵氏最强,境内的百姓只知有‘韩’、‘魏’,而不知有晋,分裂是早晚的事。”
顾千玄曾经辗转过大半个中原,于八年前来到越国,他的意见,对于越国众人,很有参考价值。但是还有一点儿他没有说明,那就是,他很不喜欢中原那个地方,甚至有几分厌恶,在他看来,那里是一个外表光鲜,但骨子里却早已腐臭发霉的地方。
他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到“中原”这两个字时的情景,尽管那时的他,还仅仅只有八岁。
“玄儿,明天我们就要搬家了,离开巴国到中原去……中原,那可是上天最为钟爱的一片土地,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富饶的物质。”母亲正忙着在屋子里收拾行李,背对着顾千玄这般轻轻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痴迷与神往。
当时的顾千玄站在屋子中间,一脸疑惑的看着母亲,“可是,妈妈,玄儿不想去中原,玄儿想要一直留在巴国。”
很明显,当时的母亲大人并没有因为顾千玄的哀求而打消去中原的决定,顾千玄的故事便从中原两个字开始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过巴国。或许是因为对故土巴国的依恋,顾千玄在刚开始的时候就不是很喜欢“中原”这两个字。
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没有个性,只有各种各样、繁琐的规矩,所有人的生活方式都是亦步亦趋,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房,所有的人都既是囚徒又是狱卒,囚禁着他们的是一种叫做“周礼”的东西。
相比于中原之外的各族,中原人自有一种骨子里的高傲,那里有着很多的读书人,借助着书简,文化的传播程度很高。每个人都懂得一大堆知识,五帝的仁德,三王的慈爱,五伯的仁政,却唯独缺少了人性,少了“人”最为基本的本能。
其中鲁女伯姬的故事最有代表性:按照中原的婚姻制度,成婚时不论女方贵贱,男方都要亲自迎娶,即使是诸侯娶妻也一样,只有天子大婚时才能由使者迎接女方。但鲁女伯姬出嫁时,她的未婚夫宋共公竟不来迎接,而伯姬迫于父母之命,仍然嫁往宋国。婚后十年,宋共公亡,伯姬守寡。到了宋景公时代,有一天夜晚,王宫突然起了大火,宫人欲救伯姬出宫避火,但年迈伯姬仍然恪守着中原人的礼法,说道:“妇人之义,傅母不在,宵不下堂。火势虽迫,岂可废义?”等到傅母到达时,伯姬已经被大火烧死了。
大火来临,人都快被烧死了,还在恪守着那种无用的礼法,当初听到了这个故事后,顾千玄在心中,不停的咒骂着中原人的迂腐。可是谁曾想到,中原的那些儒生,居然还将伯姬的故事纷纷传颂,各路诸侯,竟然会盟于卫国,赞赏伯姬的德行。从小在巴国长大的顾千玄,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人,是可以麻痹到这种地步,这种根深蒂固的礼法,原来可以活活的逼死一个人,不像刀子一般的一刀见血,却更让人无法躲避。
“去他妈的中原人!”没来由的,顾千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相比于在中原的那段日子,这八年在越国的日子对顾千玄而言,过得确实是舒坦。
顾千玄的性格很是孤僻,在越国的这八年里,他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平日的生活也都是自娱自乐般的孤单走过。最喜爱做的事便是像此刻一样,骑着自己的战马——黑风,穿梭于丛林山岳之间,他很是享受这种“呼啸”的风,如利箭一般,划过脸颊的感觉。
顾千玄一直觉得,只要自己骑上黑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拦住自己,颇有一种万夫莫挡的豪迈气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此刻顾千玄的这一队伍只有二十来人左右,靠着挂靠在马匹上的干粮过日子。在他们的后面,吴国的大军一直紧追不放,一连追了他们整整五六天,还是没能把他们给留下来。
“妈的,已经连续整整六天了,顾将军,快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不被打死也要被后面那群疯狗给累死。”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彪形大汉,身上已经被无尽的血迹给染红,分不清其衣袍原先的颜色,全身散发着一种血腥的恶臭味。
顾千玄听出来了,从他的声音中,顾千玄感到了他的颤抖、恐惧,顾千玄不怪他,这应该是他此刻最为本能的反应。本来他们这一行人,都是从越国军队中所挑选出来的精兵,早已把生死都置之度外,是没有恐惧这种感觉的。但是,整整连续数日的亡命逃亡,早已把每个人的意志给磨灭殆尽。
人其实并不怕死,但就怕不知怎么活!
顾千玄如果不是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现在的表现也未必会比他们更好。
对于此刻,那个汉子所问出的这句话,顾千玄并没有回答,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人人都看的明白,他的这一句话与其是在对顾千玄说,倒不如是在自言自语,寻求着心里最后的安慰。
就像十几年前的顾千玄,在中原生活的那段时光,每次被人拉出去毒打的时候,他都会大喊母亲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就算母亲大人真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大多数人在面对着极度恐惧或未知的时候,对于他人的信任,远远超过了自己,抓住一根稻草都可以当成令牌,当事人的意志早已被磨灭。
“奶奶个熊,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就在三天前,我亲眼看到我的哥哥,在我的眼前,被吴军给杀死。我恨啊,但是没有办法去救他。”这次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全身最为显眼的特征便是脸上那道长长的刀口,伤口处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与前面那人一样,周身已经被血迹染红。
战马的嘶吼,战车的雷鸣巨响,与这些越国战士脸上那焦急的表情,还有他们那颤抖的言语交汇在一块儿,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片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