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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萤自小被娇养惯了,为了能近身伺候苏悔初不惜在父亲面前长跪不起。无奈之下,刘父为她奔走各家,身为最大皇商,手中就是钱多,可没什么实权,也就掌握了宫里茶叶布料首饰的供给,搭上了后宫司衣处的路子,跟嘉贵妃通了气。
要不是刘家找上她,宁思沅几乎把刘萤这个人给忘了,乍一想,脑子里那些画面立即鲜活起来,当年那姑娘何其飞扬跋扈,如今却愿入罪臣门下当一位侍女,闲得蛋疼。也罢,富贵日子过惯了,总是把爱情想象得太完美,不如让她与苏悔初朝夕相处,看清楚他对她绝情的真相。
于是,刘萤便被赵挽赏给了苏悔初。
王府的下人知道她是皇上赐下的,不免高看几分,都想着以后恭敬些,远避着便是。可苏悔初没这么想,他把其他三位姑娘送到府里那个美人苑中,弹琴作画,怎么样都好,想明白了就放她们自由,对刘萤,他让她做三等丫头,给他的卧室擦地板。
初春时节,每逢变天,天气一点不比冬天暖和多少,那水凉得刺骨,于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刘萤小姐长了人生第一次冻疮。府里下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是犯了错激怒了王爷,越发心里看不起她。
来自外界的想法她可以无视的,条件艰苦也能忍,可本以为的照料床前却没能如愿,苏悔初身体渐好,除了晚睡,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
她来王府之前父亲为她打听了些秘事,苏悔初与宜安公主婚事不了了之,身负情伤,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她想错了,他的性情变了,从前逢人便带三分笑的如玉公子变得性情淡漠,对她冷漠堪比陌生人,三天时间罚她五次重新擦拭地面。
“堂堂千金小姐,可惜却是个瞎的,竟连地上那一尺来长的发丝都看不见。”头顶传来凉凉的嘲讽。
刘萤看着他洁白如雪的中衣衣摆划过身侧,本来内心欣喜,现在像是又被泼了一头凉水。内心的委屈堆到极致,忽然凝成一滴泪,砸在手指又疼又痒的冻疮上。
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哭!这滴泪还没止住,下一滴紧接着跟了上来,快要连成一串,她努力抑制情绪,不禁吸了下鼻子,发出小小的一声啜泣。
“怎么哭了?熬不下去了?王府不是给你这样的闲散小姐散心的地方,呆够了明天就给本王滚回去!”
“我……”不知该如何辩驳,抬头,对上的是他阴沉的眸子。
刘萤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端着铜盆躬身退了出去。
苏悔初想的是,他已经把自己最坏的脾气暴露在她面前了吧,怎么还不能让她知难而退呢?
他并不讨厌她,只是在遭遇了宜安公主的背叛以后,对爱情有些心如死灰,他不愿意用这样的心态耽误别的姑娘。
美人苑从前养了些弄词唱曲的姑娘,后来遣散了,但里头的东西并未收拾走,这一日阳光明媚,管家打发些人手来整理庭院,刘萤也在其中。
有一间屋子是君愿的,她曾是苏悔初不可多得的红颜知己,得了不少雅致的馈赠,因而人去世了,屋里摆设还在,极为淡雅。
刘萤拿笤帚扫床底下的灰尘,一不小心勾出来几张宣纸,桌子正对窗,想是风把纸刮到了床底下。她吹了吹纸上的土,君愿的字婉媚轻灵,赏心悦目,可上面的内容……
“侯爷饮酒过量,一时情迷意乱,君愿深知卑贱之身不敢冒犯,可天下女子,谁不奢望与心悦之人同衾同穴,纵然不过是她人替身,一朝梦醒,两厢尴尬,不若深锁心中,煎熬至死,玉殒香消……”
后面的字迹潦草起来,薄纸上隐隐可见斑驳泪痕,猜测可能是哭到乏累,意识模糊。
原来音贵人入宫之前就曾与王爷一度春风!此事甚至连王爷都不知晓!
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一旦被外人知晓,王爷将背上欺君之罪,淫1乱后宫,其罪当诛!
刘萤的手不禁颤抖起来,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她猛地一僵,忙把纸折起来塞进袖子里,久久也压不下狂跳不止的心。
后面她又掏了床底柜子底,把所有隐蔽死角都翻了一通,还好,再没捡到什么带字的纸张。
君愿人去了,把秘密也带走了,可苏悔初又不知道她的心意,如果她及时与他说了,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呢?刘萤的性格与她不同,她是明朗的,坚定的,也许随时随地都会被赶出府,到时候他就不知道她到底多么喜欢他了。
刘萤还是鼓起勇气给他写了封信,趁着擦地的工夫,塞到了他的枕头下面。当面说清不太可能,写到纸上总能详细一些。
然而信送出后,一天两天,他都没给过回应,唯一的变化就是没被罚重新擦地。她想,信可能被整理床铺的丫头给收拾走了,赶紧趁着空闲去套她们的话,发现也没异样。
很多天后,苏悔初突然召她进书房,要她一同前去三皇子满月宴,让她捧贺礼。
三皇子在嘉贵妃殿里,外男不宜进去,刘萤要代王爷向贵妃问候。卧房温暖,两个小婴孩并排躺在一块,小一些的眼睛乱动,大一些的安静睡觉。她站在一旁听宫妃们谈笑,才知道其中一个是君愿所生的二皇子。
不多时,外头传张婉容和大皇子到了,一位体态偏胖的女人带着怀抱孩子的乳娘走了进来,殿里地位低的齐刷刷行礼。这张婉容也太胖了些,同是刚生完孩子的人,嘉贵妃恢复时间还短呢,身材都已匀称了不少,只面容略显丰腴,更添端庄。
思绪未断,张婉容便向这排献贺的家眷看了过来,刘萤出自王府,排在最前头,便首先迎来她不悦的目光。因为二皇子满月宴并未好好操办,王府也根本没把他们娘俩放在心上,所以给三皇子的贺礼越贵重,张婉容越没好脸色。
大家都对玉雪可爱的三皇子赞叹有加的时候,张婉容便把目光瞄向二皇子,谁让他生母死得早,被人当软柿子捏。这君愿也是从王府出来的,刚进宫就有喜,运气太好了。
她心思一动,笑道:“你们瞧瞧,二皇子不哭不闹的多沉稳,这小脸儿真俊,像谁呢?”
她没说像谁,大家都在想是像皇上多还是像君愿多,可君愿素来低调,又早逝,大家都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像不像淮王爷呢?”她抢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懵了,谁料二皇子越看越像苏悔初,皇上家宴常邀他,因此很多人对他并不陌生。
刘萤顿时着急起来,先前她知道的那个秘密还不算大,这还有个更大的秘密等着呢!她又急又气,话已经赶在脑子之前冒了上来。
“娘娘此言好无道理,人人都说,侄子像姑,外甥像舅,皇上叫兰若上人是皇姑母,王爷又是兰若上人的儿子,表哥表弟很是亲厚,孩子像王爷还不是因为血缘本就近的缘故?”
张婉容一听她的计谋被戳穿了,脸色大变,抬手指向她:“哪来的丫头,竟然擅自开口,顶撞于我?”
在外头惹再大的祸有腰缠万贯的老爹顶着,在宫里祖宗都不管用。刘萤的心突突直跳,连忙跪下,眼巴巴地看着宁思沅,毕竟这殿里嘉贵妃地位最高。
当年宫外一见,她早就忘了那个从苏悔初后面的轿子里出来的女人的模样,更不会把那人跟当今盛蒙恩宠的贵妃联系到一起。
宁思沅坐在最中,华服美钗,不怒自威,她看着刘萤,问:“你是淮王爷府上的?”
“回娘娘,正是。”
“你方才可知错?”
“民女身为王府的人,自然为王爷声誉着想,二皇子又是襁褓里的婴孩,万一被流言所伤不利成长。张婉容或一时玩笑,但皇家威严不可儿戏!民女自认无错可咎。”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宁思沅心中暗赞。她不觉一笑,刚要言语,突然想法动摇,忙收住笑,目光幽冷地看着刘萤。“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认错了,妄议宫妃,蔑视宫规,正是死罪难逃。”
此言一出,殿中肃然。嘉贵妃多么仁厚的一个人,怎么会随便处死下人呢?便闻嘉贵妃又出了声:“今日正是我儿满月之喜,见不得血。”突然停顿一下,“先押下去关好了,改为明日,杖责三百。”
“……”
三百杖,打完了就成肉松饼了,哪有活路。
宫妃们突然怕了,贵妃娘娘生完孩子像是变了个人,说话不仅大喘气,还狡猾残暴。此举让胆小的宫人越发谨慎,不敢作奸犯科。
刘萤没想到在宫里遇到这样的凶事,当夜,贵妃娘娘带一宫女再来审她,逼她伪造淮王爷与君愿通1奸的证据,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她拒不答应,生死置之度外。眼看逼供无从下手,嘉贵妃拂袖而去。
宫里的女人太可怕了,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地位,连毫无根基的弱子都不肯放过,一时刘萤对二皇子充满了悲悯。
要死了,心里很害怕,可是一想救活的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有他的儿子,她鼓足了勇气,挂着满脸眼泪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阳光照遍宫城时,囚1禁她的房门打开,她虚浮着脚步走出来,没想到外面站的是淮王爷,一旁的太监手里捧着金灿灿的圣旨。
皇上赐婚了,她是王妃!
下个月的一个吉日,两人完婚,皇帝下旨让淮王爷回封地。没过几天,宫里传出消息,二皇子暴毙。
去封地的路上,晴空万里。
为首的马车里头,放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孩子。
初为人妇的刘萤面若桃花,懒懒地
缩在苏悔初怀里。
“本王有个擅长写信的王妃,十二三岁就有胆量追男人,十五六岁就敢当街表白,还好,最后打动了本王。”
原来他看过那封信,刘萤很是气恼,一声不吭装睡。
他摸她的头,继续说:“三皇子满月宴那日,皇上同我讲,把你放出来也简单,叫我纳你做侧妃。当我傻,这就是他们两口子给我下的套,我偏不。”
刘萤不由睁开眼,那一夜太凶险,至今不能忘。可她下意识忘了,本来他也是不情愿的。
“我说不行,不能当侧妃,这么好的姑娘,有情有义,只能做正妃。”
“后来呢?”刘萤惊讶出声。
“皇上说皇商的女儿配个五品官也算是高攀,侧妃勉强,不能更高。”
“皇上说的对。”她叹了口气。
苏悔初笑了,低头轻拧了一把她的脸,见她皱眉,才道:“我怕什么,那些京官不喜铜臭气,故作清高,我自请去封地,从此是非不在眼前。”
车里传出他的笑声,刘萤却想哭,京城多繁华,他带她离开,不过是成全了她的脸面,叫她不在官眷前抬不起头。
那一夜,他多了个莫名其妙却货真价实的儿子,也多了一个王妃,很快亲如一家。京城中,除了皇帝和贵妃,谁也不知道淮王妃“生下来”的长子曾经做过二皇子。
那一夜他也吓坏了,比上战场都怕,得知刘萤要被处死的消息以后,他跑去求皇帝开恩。
皇帝问他,是怕连累无辜之人,还是怕失去心爱之人。
他突然开悟,原来喜欢,是最美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