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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如流水般徐徐传了过来,穿过耳际,仿佛一系清泉洗涤心灵。好的琴声,不是音节有多准,指法有多精妙,而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神智通明,心理疗法中便有音乐疗法这一项,想来多听听君愿姑娘的琴声,不消多久便能解除心中郁结。
能弹出这样清越的琴声的女子,想必是七窍玲珑,至纯至善。
宁思沅秉了呼吸,静静立在廊外,依稀可见她淡蓝色的衣裙,袖口雪白的细腕轻柔抬起,纤纤玉指缓缓撩拨。她的眉目清朗,仿佛用白雪蕴过一般,干净纯美到了极点,叫人忍不住大老远地驻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生怕打搅了她。
节奏越发慢了,声音也降了下来,好像闻到了她畅快的吐气,徐缓悠长,“外头太冷,你们领贵客进来吧。”
没有戛然而止,没有久久等待,她却把别人的打搅转化成自己的自然结束,多么善解人意。宁思沅只觉得意犹未尽,心下微微有些懊恼,“姑娘,打搅了。”微微一鞠,表达歉意,遂随着那两位姑娘走了进去。
“客气了。”君愿将手指从琴上移了下去,轻轻一摆,月白宽袖飘荡而起,“贵客请坐,恕我照顾不周,还请自便。”语气轻柔缓慢,文雅悠然。
“是我冒昧到访,饶了姑娘的琴,姑娘不必理会我,我在这里坐会子便走。”她很有些遗憾,想听她继续弹琴,却不好意思开口提出要求。
“好。”君愿微微颔首,笑意从樱粉色的唇边漾开,美眸如流墨,清澈明亮,温婉至极,温柔入骨。
只一片刻的对视,仿佛都从两人眼里看出了许多的东西,有揣度,也有释然。
两人都是至聪慧的人,有时候凭感觉,便能猜测许多事情。
早有侍女奉上茶来,大红袍甘淳的香气蔓延开来,宁思沅饮了一口,暖意弥漫心底,看君愿搓了搓指尖,又将手指放到了琴上,不过一瞬,清越澄澈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宁思沅很是悠然,端着茶碗,偏着头仔细看君愿的侧脸,肌肤洁白如雪,黛眉委婉轻扫,端庄优雅,翩然如仙。这份高洁,真是连自己都忍不住自惭形秽,若叫那刘萤见了,只怕也要退却,可是这样的女子,为何苏悔初不留她?
琴声淡淡,茶香回味无穷,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有人过来寻她,说是赵挽就要走了,宁思沅理了理衣衫,正欲起身,听得君愿清脆的声音响起,“姑娘心中犹豫,进退维谷,我只得提醒您一句,皇上并非您想的那样,一切还是本分为好。”
宁思沅微微一怔,道了声“多谢。”随后提了裙子缓缓回身,“君姑娘若不想进宫,我去跟侯爷说说情。”
“不必,此事是我提出的,侯爷也须依我。”君愿浅浅一笑,眸里温和似水,一晃,落寞隐入眼底。宁思沅突然觉得这个眼神在哪里见过,那人便是苏悔初,他倾身眺望外面的时候,目光宽和温润,却透了些微空旷落寞。
宁思沅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一旁有些急的汤小料,连忙点头致歉,深望了君愿一眼,告辞离开。
今日一路,看过刘萤的死缠烂打不择手段,也看过君愿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一进一退,一伤人,一自伤,她想她的选择会是怎样,肯定不会跟刘萤一样,但,也做不到君愿的豁达吧。不对,她又不爱赵挽,他怎么样,做了什么,她一定不会管的,她只求保命,过得好点,再不奢求什么了。
好像这样便能够说服自己一般,宁思沅又默念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汤小料要竖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刚到了书房,赵挽和苏悔初也收拾妥当,两人起身道别,宁思沅依在赵挽身旁,低头看他藏青色的袍子底部有些许褶皱,便弯了腰,极自然地为他展平。
赵挽一手将她揽进怀里,看着她错愕的眼神,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回过头一脸正色道:“阿洗若是缺女人,朕一定不会吝啬,但是你三嫂,朕不给。”
“哈哈哈哈哈……”第三次大笑从苏悔初口中发出,他连连摇头,“三哥过虑了,不会不会。”
宁思沅羞红了脸,赵挽这家伙,试图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幼稚了,看吧,还被苏悔初嘲笑了一顿。宁思沅懒得同他置气,随着他往外走,一抬头,撞上赵挽带着笑意的眼睛,墨眸流转,隐隐有些她看不透彻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去猜测,却突然想起君愿的嘱咐,身上猛的冒出了冷汗,本分,本分啊!
她今天是怎么了?一出宫就忘记两个人的身份了么?虽然先前是赵挽惹怒她,给她喂辣菜,没有直接拒绝把她送人的请求,可是,可是那人是皇上,便是真的把她送人了,她也抗拒不了,还有胆量使小性子得理不饶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临上轿的时候,宁思沅特意等着赵挽上去之后才迈腿,突然发觉一只手拍在她的肩头,她回头一看,正巧对上苏悔初含着笑的眼睛。
“侯爷有何吩咐?”
“转达家母一句话,三嫂,既来之则安之。”
“什么意思?”她大大地一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万分警惕的状态,倘若她是一只猫,此刻她身上的所有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苏悔初难得地严肃起来,“家母知道,您一定能懂,我们一定不懂。”
宁思沅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好,那多谢兰若上人的好意指点,告辞了。”接着微微颔首告别,心道无论如何,他们一定不懂,这就够了。
一路无话,两人各怀心事,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望向外头,景致已经模糊不清了。周围安静下来,只剩马车碌碌过路的声响。
赵挽陪着她先到清宁宫,因为怕人瞧见,便先绕到角落里,派汤小料先去探明,不过一会,小琢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在轿子外头低声道:“恭妃娘娘来看望主子,待了近半个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宁思沅皱了皱眉头,讨厌的死猪又来做什么!“你是怎么说的,让没让她进去?”
“奴婢说主子在午休,不敢叫起。”
“嗯。”宁思沅点头表示赞赏,又一想她等在这里,那自己该如何进去呀,忙向赵挽投去求助的眼神。
赵挽蹙眉,低声道:“你去给你家主子寻套宫女衣服。”又指了指汤小料,“你去跟恭妃说,朕过一会就去她那里,叫她快些备着。”
两位下人分头行动,速速离开,宁思沅松了一口气,直等到小琢回道宁思渚已经回了宫,她才换了宫女衣服,从轿子里偷偷摸摸钻进殿里,一路有惊无险,到了殿里才发现身上出满了冷汗。
用过晚膳,小琢早已为她备下了香汤,她蜷在桶里,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她的肌肤上,下方的景致早已看不透彻。“宁思渚来干什么?”
“恭妃娘娘没说,我们曾提过代为转告,被她拒绝了。”
“猜不透她。”宁思沅摇了摇头,她能猜透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不经意地三一旁的胰子往自己手臂上涂抹,还没拿稳就滑倒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小琢,帮我捡起来。”宁思沅闭着眼睛,手掌向一侧伸去。
接着就感觉到一只手指触在她的手心上,还在不老实地画着圈,不一会,突然五指伸展又快速合拢将她的手掌包进一个宽大厚实的手心里。
宁思沅蓦地睁开眼,目光向后下方一扫,看见一抹藏青色衣角。他什么时候进来了!晕死了,人家洗澡的时候跑进来,这是得干嘛?宁思沅一面控制着自己的忐忑情绪,一面从浴桶边上扯下毛巾盖到身上。
“还请皇上到前边稍作歇息,臣妾立即更衣。”
“不成,朕是从那里来的。”赵挽面上有些尴尬,抬手往一角指去。
宁思沅斜眼一看,一扇窗子尚未关好。“……”
“朕问过简之,他说朕腰伤大愈,可以一试,但不可强为。”赵挽淡淡道。
……她好像听出了些什么,只能故作镇定,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身子,“哦,恭喜皇上。”
“趁着时间还早,别磨蹭,不然要被人发现了。”赵挽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水里,好像要把桶底看穿似的。
果然,能跑来跳窗幽会妃子的皇上都是抱有一颗寻求刺激的心,还有一颗荡漾的春心,宁思沅暗暗吐槽自己文采见长,动作越发磨蹭起来,“皇上还是到屏风后面去吧,臣妾当着皇上的面不好意思换衣服。”
赵挽暗恼她事儿多,目光从桶里移了出去,那白花花的影像又不安分地窜进脑子里,引得他满腔热血又热了几分,只得哑了嗓子,低声平和道:“朕去床上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