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芳桥的会面被安排在接近东京市郊的一家高级寿司店当中,王阳一路上根据英文导航开车来到了这处位置偏僻的地方。
这家店的建筑外观是典型的和屋房舍,木结构的地板还有支撑屋顶的柱子无不渗透着岁月留下的裂痕,却不是残破。木篱笆围成的小院落中整齐的摆放着两排绿色植物,地面被清理的十分干净。
从外面连接里屋的仅仅是一道小小的木门,在它的旁边摆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店主推荐的食谱。像是为了提醒有客人光顾,店家特意在木门上面栓了一只金色的小铃铛。王阳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头顶上传来的清脆声响正是这只铃铛所发出。
穿着和服的侍者上来询问他是否有预约,王阳便报出周芳桥的名字,对方立马就躬身带着他走向内部的一处包厢。
拉开木制的和门,首先映入王阳眼帘的便是那名跪坐在四方桌前的白发老人。
听到声响之后,对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便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明玉,这么多年不见,变化挺大的啊。”发自丹田的低沉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和室中响起,犹如雕刻而成的皱纹布满老人的整张脸。王阳注意到,其中有一道似乎是刀刃留下的疤痕。
“周叔,别来无恙。”王阳悄悄收敛心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自然。
他所搜集的情报中显示对方只在张明玉小时候见过几次,之后便一直在日本分部任职。时间、地域上,两人的交集几乎为零,所以王阳自信只要自己做到心平气和,便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
“无恙。”周芳桥笑着点点头。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只有长辈见到晚辈时的慈祥跟和蔼。不过王阳还是隐约从他眼中感受到了一丝审视的目光。
两人寒暄过后,王阳提起美国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对方叹了一口气,之后的言语中似乎对他所经历的这些遭遇深表遗憾,尤其是在听闻张昌龙已经卧病不起的消息之后,这位老人的神情甚是悲伤,浑浊的眼中挤出的那几点光亮,让王阳不禁联想到了鳄鱼的眼泪。
“您知道高桥玲奈这个女人吗?”王阳将一张半身照片放在桌上,这是来之前他在龙九的钱包夹层里找到的,摸上去的质感还很新,看起来龙九对这张照片保管的很好。
周芳桥从怀里拿出一副老花镜戴上,半眯着眼看起了桌上的照片。
半晌,他才说道:“啊,我见过她,去年冬天,阿九来日本找我做客,身边带的就是这个女孩。”
“他俩的关系很好吗?”王阳问道。
“岂止是好,当时他们的样子用如胶似漆这个词形容也不为过。”老人端起清酒抿了一口,有些歪斜的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接下去王阳又问了一些关于女人的身份还有来历之类的问题,然而周芳桥却表示一概不知,理由是龙九从不让外人接触到他的女人,即便像他这样的公司元老,在跟对方不多的会面上能见到高桥玲奈,这个女人的话也不多。
精致小巧的寿司被盛在木制的黑色圆盘中,周边装饰着用果蔬雕刻而成的鱼虫鸟兽,显得异常别致。王阳以前接触过的日本料理仅限于生鱼片,那还是在韩国的时候,医院的同事带他去吃的,当时的他只尝了一口便对这类生冷的东西产生了排斥。
“你的手表挺好看的啊。”周芳桥忽然出声说道。
“是吗?”王阳将手抬起,使得他可以看的更加仔细一些。不过周芳桥的关注点好像并不真的是这只手表,他仿佛在观察别的什么,视线一直在他的手腕上停留了几秒。
“明玉,那次出海落水之后,你是怎么被人救起的?”老人的这句话像是很随意的提起。
“不记得了,醒来之后,我便躺在了一处渔民的家里,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王阳将之前龙九交代给他的一段漂泊故事讲给对方听。
“那你能被龙九找到还真是谢天谢地。”周芳桥用他那浑浊的眼睛看着王阳,语调粘稠得似乎字字句句仅仅纠缠在一起。
王阳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那是在野外被毒蛇盯上之后从头贯彻到脚的冰冷寒意。
“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啊。”周芳桥夹了一块三文鱼寿司放进嘴里,发出吧唧声,“龙九我会派人去找的,你便安心的回美国吧,总部那里需要你主持大局。”
对方说话时带有的命令式口吻,让王阳有些不快,交谈到现在,这个老家伙对他的态度似乎比来时要冷淡了许多。
王阳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他觉得这顿饭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从对方口中,他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绕来绕去全是一些互相试探的废话,这让王阳感到了厌烦。
看来这位龙亨财团的元老人物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接班人还有诸多的质疑,王阳不禁想到,若是远在美国的张昌龙真的病逝,财团在各国的分部估计还会出现更多不安分的因素。
出了寿司店,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不过天空依旧显得阴沉。王阳坐到车里,放在外套口袋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藤田美惠。
“理事,我已经找到了便条上的住址,不过这里好像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人居住了,我问了住在附近的邻居,对方说几天以前,家政公司好像过来这里,并且还将里面的东西都搬走了。”
“哦,我知道了,你先回来吧。”王阳的脸上如面具般失去了表情,跟预料中的差不多,这个女人果然已经离开了那里。
寻找龙九的线索断了,王阳心事重重的回到下榻的酒店。在大堂的正厅,他遇到了先一步回来的藤田美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