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三楼右侧的走廊

安东尼发现自己今晚很难睡着。海格的龙、帕金森的伤、奇洛不曾回复的信，还有各种其他凌乱琐碎的事情，都在黑夜里窸窸窣窣地从床底爬出来，覆盖在被单上，在他的枕头中游荡，揪他的头发，啃食他的耳朵。即使是那条粘稠幽静而永无止尽的黑色河流，也无法将他拖入梦境了。

他从床上坐起，将窗户推开。夜风凉爽而舒适，月光皎洁地落在地面上，从远处的黑湖传来咕咚一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激起一阵震荡……安东尼知道，一定是那只巨乌贼在戏水。

猫也没睡，正睁着两只黄灯泡似的眼睛看着他。它跳到安东尼的枕头上，在被他翻来覆去压出的凹陷棉坑里趴下了。安东尼环顾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老鼠。

“好啊，你睡吧。”安东尼咕哝道，觉得好像整座城堡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是醒着的。

他站起来，决定去和巨乌贼问个好。正好他的库存里还有一些面包，可以作为给新朋友的见面礼。

……

他哼着歌拉开门（“我是巨乌贼，我不眠不休，我粉碎一切”），步伐轻快地走过半条走廊，然后突然停了下来。火把静静地燃烧着，走廊上空无一人——看起来空无一人。

但是在安东尼的意识深处，他能感受到有一个带着亡灵气息的东西悄悄从他身旁经过，没有惊扰起一丝微风。非常、非常微弱的亡灵魔法气息，和骷髅猫具有的亡灵气息非常相像……奇洛教授，或者另一个被猫攻击的倒霉鬼。

安东尼没有作声，只假装自己突然对鎏金的火把底座非常感兴趣，正兴致盎然地欣赏上面粗糙的波浪状条纹。阴影在他眼前跳动着，而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那个隐身的家伙上面。

那个人——大概是个人吧——正缓缓靠近楼梯，然后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冲上了楼。安东尼盯着面前的砖墙。如果那是奇洛教授的话，安东尼希望询问他是否考虑转变一下职业。他能想象，如果奇洛愿意成为消防员，凭借这样的爬楼梯速度与一手强大的清水如泉和荧光闪烁，他可以成为全英国消防员的楷模。

安东尼突然感到身旁出现了另一团非常小的亡灵魔法。非常小，但很纯粹，完完全全由黑魔法构成——小老鼠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只苹果，正将这个红色的香甜物体滚过走廊。

“你喜欢吃苹果吗？嗯？”安东尼低声问，把老鼠和苹果都装到口袋里。

“吱。”

他很快就无法探查道那抹微弱的亡灵魔法气息了。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转身回去，把自己和猫关在房间里，喂老鼠吃苹果，假装这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城堡中偷偷摸摸地活动，继续做自己平静生活的幻梦。

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踏上了楼梯。

他走了几步，然后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老鼠紧紧地抓着他的口袋边缘，苹果在袍子里甩来甩去，撞击着他的大腿——然后猛地停了下来。那一缕亡灵魔法气息就在不远处，在走廊里：三楼右侧的走廊。

“不论你是谁。”安东尼对着面前的空气说，声音空荡荡地在砖墙上回荡，“这里很危险——我重复一遍邓布利多的话：凡不愿无辜横死的人，请不要踏入三楼右侧的走廊。”

但是那个不知名的隐形人只是略微顿了顿，便继续大摇大摆地顺着三楼右侧的走廊走向深处。安东尼想象中滋滋作响的激光、乱飞的魔咒、从墙壁里飞出来的箭矢、或者地上长出来的尖刺或沼泽……统统没有出现。

安东尼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地砖稳稳地拖住了他的脚，没有突然陷下去或者变成大嘴咬上一口。安东尼在这一瞬间真想知道邓布利多究竟是如何定义“踏入”和“无辜横死”的。

前面那团气息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一扇门。那扇门看起来像是锁着的，但是随着一声清脆地咔哒声，门把手被拧开了。紧接着，不等安东尼反应过来，门内传来了悠扬的竖琴声。

好极了，真是有闲情雅致。

在流水般柔和清脆的音乐声中，安东尼几步追了上去，拉开了门：“奇洛教授，是你吗？”

站在房间中的正是奇洛。他穿着一身黑袍子，在围巾上面，还戴着宽大的黑色兜帽，将他的脸藏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他的身形过于瘦弱佝偻，安东尼可能还无法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奇洛正站在三只——等等，不对，一只——巨大的三头犬身旁，将一把自己弹奏着自己的竖琴仔细地放在大狗脚边，就仿佛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只是为了让这只狗欣赏一下高雅音乐。

“这是什么？”安东尼疑惑地问。

奇洛没有回答。他一脚踢开沉睡中大狗软绵绵的爪子，抬起自己裹着大大围巾、苍白的脸，对着安东尼笑了笑，弯腰拉开一个活板门（安东尼从进来就盯着他，甚至都没看到地上还有这样的东西），径直跳了下去。

“等一等！”安东尼赶快拉住了门板。

下面一片漆黑，又湿又冷。他听到很沉闷地一声撞击声，然后是闷哼。奇洛落地了。

来不及多想，安东尼也跟着跳了下去。门板下的东西比他想象中深很多，黑得就像坟墓。借着头顶那一小片洞口洒下来微弱的光亮，安东尼可以看到有几面零零碎碎反射着光的潮湿墙壁。这是个大得惊人的房间。

随着一声奇怪的动静，他也落到了实处。他的身下是一些又冷又滑的东西，像是某种古怪的植物。这个植物正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水一般从安东尼身旁滑开，涌向他身旁不远的地方。

“啊，魔鬼藤。我还在期待一些更精彩的东西呢。”房间中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它听起来甚至不像奇洛，因为它不再搭配上那种磕磕巴巴、充满不确定的语气了。

明亮的火焰从奇洛的魔杖尖燃起，那些刚刚卷上他脚腕的藤蔓立刻瑟缩了一下，扭曲着躲开光明的范围。在幽蓝色火光的映照下，在奇洛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睛闪动的光芒充满了狂热和疯狂。

“安东尼教授，真高兴见到你。”他向安东尼点点头，“你不介意我稍微关一下门吧？我不太受得住冷风。”

他咳了两声，挥了挥手，他们头上的活板门便突然关上了。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房间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他稳稳拿着的魔杖了。

安东尼警惕起来，隐蔽地伸手摸了摸口袋。他摸到了面包和苹果，以及把脑袋凑过来顶了顶他手指的怨灵老鼠。因为出门时只是想喂巨乌贼，安东尼穿着自己的旧方格子纹睡衣，披着绒布晨衣，而且没有带魔杖。

“这是哪里，奇洛教授？”安东尼问。

奇洛就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样，继续说：“真可惜，要在这个地方和你见面……我本来期待一个更有品味一点的房间，而不是这种——”他的魔杖灵巧地在手中转了一圈，被照到的藤蔓立刻卷曲起来，在他身旁留出一大片空地，“——糟糕的环境。如果我们按照约定好的那样，明天再见面……”

“你回信了？”安东尼皱眉问道。

奇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他说：“回了。”

“好吧。”安东尼困惑地说。他确实没有收到回信。

奇洛又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见面了。我和你，以我们本来的样子和身份。”

“等等……什么意思？”

奇洛笑了，就像面对一个还想狡辩的孩子一样，他耐心地说：“看看你周围——魔鬼网都不认为你是活人了，安东尼教授——亡灵巫师先生。”

“那你呢？你本来的样子和身份是什么？”安东尼听到自己问。

奇洛轻声咯咯笑着，似乎觉得他的问题非常有意思。

“我吗？我当然是奎里纳斯·奇洛，只是可能和你想象中或者听说的那个我不太一样。”奇洛说，“我不是可—可—可怜的、被学生欺—欺—欺负的那个奇洛……我比你想象中强大很多，安东尼教授。自从我知道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从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他握紧魔杖，火焰骤然窜高了好几英尺，“我再也不是那个无能的傻小子了。”

除了捏紧苹果看着奇洛，安东尼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几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中，这甚至不能被称为噩梦，只是十分荒唐。

“跟我来，安东尼。”奇洛说，转身走进一条石头长廊。

安东尼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肆无忌惮向自己展示的后背，在心中权衡如果自己这时候将苹果扔过去，把奇洛砸晕拖到庞弗雷夫人身边的概率有多大。另一方面，安东尼忍不住暗自奇怪：他们现在究竟在哪儿？奇洛想给他看什么？

他们来到了一间“更有品味一点”的房间，那里全是扑扇着翅膀、闪闪发亮的钥匙。房间中灯火通明，好像把上一间房间中节省下来的烛台全搬了过来。

“弗利维。”奇洛简单地说，似乎早就知道这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他大步穿过房间，用魔杖敲了敲门。就像被看不见的线扯住了一样，一把在空中飞翔的钥匙一个趔趄，然后动作别扭地飞到了奇洛的手中。奇洛粗暴地抓着它，将门打开了。

“请进，安东尼教授。”他礼貌地说，“我走在你后面。”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奇洛教授？”安东尼问，“既然我们原本已经约好了明天见面，提前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奇洛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安东尼。进去。”

这又是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房间。尽管安东尼走进来的时候漆黑一片，奇洛一迈入房间，屋子里的灯便突然全都亮了起来，照亮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麦格。”奇洛转头咳了几下，才继续介绍道，“我给过你提示的，还记得吗？啊，正如我所料，你忘记了……啧，这可不好……”

安东尼问：“提示什么？”

“我来这所学校的目标，你来这所学校的目标。”奇洛说，“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找错了地方……是啊，斯莱特林的密室听起来当然更像埋藏着永生秘密的地方，不是吗？不过你愿意分享，这倒是挺让人感动的……我们本来准备明天去看看你到底从那里找到了什么……”

“所以，这背后是永生的秘密？”安东尼确认道。考虑到邓布利多交给他了一个研究复活的课题，校长在学校中储藏一个永生秘密也并非不可能——前提是这种东西真的存在。

奇洛说：“是啊——不用再伪装了，安东尼教授，亨利，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共同享受它，一起研究它，只要你加入我们！将自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是非常困难的，但是这种感觉也非常迷人……我必须说，你做得比我好多了——”

他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是他很快继续说道：“——好太多了。但是现在，胜利就在几扇门之后，甜美的硕果已经触手可及。是的，你不用再假装研究什么麻瓜，花时间当什么教授，而可以探索你真正感兴趣的话题：生命，死亡，灵魂，复活……多么美妙，充满力量的课题……”

安东尼打量着奇洛，怀疑他加入了什么可怖的科研狂人组织。

而奇洛还在热切地说着：“我的——他说得对，你对霍格沃茨并没有留恋，也并非对学生或同事有什么感情。当你看向学生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责任，对不对？你知道一个教授应该是什么样子，就照着自己心中的教授去表演……非常聪明，非常强大，非常、非常……”奇洛又颤抖了一下，声音小了下去，“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