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梅竹马

1996年早春时节，在山西一个叫桃花寨的小山村里，新搬来了一户三口之家。男主人叫关仁善，三十来岁，带着老婆和一岁的儿子从邻县迁居到此。关仁善祖辈世代从医，他来到桃花寨后也继续干老本行——乡村医生。

桃花寨民风淳朴，村里人一点都不欺生排外，关仁善一家很快就和乡亲们融洽亲近起来。老关医术颇高，远近乡亲们谁家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来找他保准药到病除。就连城里大医院都棘手的一些疑难杂症，老关也凭着祖传秘方治好不少病例。

短短数年，关仁善在远近村民中有口皆碑。更难能可贵的是，关仁善人如其名，恪守仁爱善良的医德，时常给一些经济困难的患者减免医药费，因此深受父老乡亲们的好评和爱戴。

关仁善给儿子取名叫关羽，这个小男孩虎头虎脑，体格健壮，活泼好动，调皮聪慧，邻居们都很喜欢他。

关羽的童年是非常快乐幸福的。虽然物质生活条件比不得城里小孩，但村里有不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大家在一起玩耍，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这里没有时尚的儿童乐园，但大自然同样是孩子们的天堂。

春天，关羽和小伙伴们喜欢去爬树掏鸟窝，去村前的小河里抓鱼虾蟹蚌。夏天，小伙伴们光着屁股跳进河堰中游泳，河水纯净，清凉畅快。秋天，后山的野板栗、甜枣、核桃、柿子、野葡萄相继成熟，美味无比，这是大自然馈赠给孩子们的礼物。冬天下大雪时，小伙伴们又可以去野外逮野兔和山雀。

在桃花寨，关羽有个要好的小伙伴叫罗敷，虽然她是个女娃，却和关羽一样非常调皮淘气，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样样精通。这哪像个女娃啊，完全一假小子嘛！三四岁时，罗敷还经常和关羽他们一帮小男孩光着屁股下河游泳摸鱼。稍大点后，罗敷终于知道害羞了，但除了不再一起光着屁股游泳，其他一切照旧。

罗敷的父亲叫罗修文，是桃花寨小学的语文老师。罗修文虽然只是一名民办乡村教师，学历不高，但肚子里的墨水可不少，尤其是国学功底颇深，比很多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都要强不少。

他不仅学问好，还善良正直，谦逊有礼，非常关爱学生，热爱教育事业。在多年的教书育人生涯中，他默默奉献，虽然谈不上硕果累累桃李满天下，但绝对对得起“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这八个字。

乡村教师收入微薄，罗修文一边教书，一边还和妻子种着几亩田地维持家计。耕读传家，安贫乐道，罗修文就是这样一个坚守文人风骨的谦谦君子。

跟关仁善一样，罗修文在村里的口碑和人缘也很好。罗修文写得一手好字，左邻右舍的春联都是他友情代劳的。一个是乡村医生，一个是乡村教师，在这个偏僻小山村里，两人算是不多见的知识分子，也能聊到一块去，于是经常串门走动，喝点小酒海侃一番，交情不浅。

父辈们有这等交情，小关羽和小罗敷自然更是成天粘在一起玩耍。有时候关羽在外面惹了祸，比如不小心打碎哪家窗户玻璃之类，怕挨老爸打手板不敢回家，索性就躲到村西头的罗敷家避避。要是天太晚了，他就干脆跟罗敷挤在一个被窝里睡一宿，等第二天老爸气消了再溜回家。

罗修文非常疼爱孩子，从不忍心体罚打骂，非常注意教育责罚孩子的方式，自然乐意收留关羽避祸。他非常喜欢关羽这孩子，经常劝慰老关，说调皮的男孩有出息。只是自己那同样调皮的假小子，罗修文有时难免感到头疼：这女娃整天没个女娃样，将来嫁人有谁要啊？

桃花寨小学规模小，师资少，罗修文教小学五、六年级的语文，还兼毕业班的班主任。这里每个年级才一个班，关羽和罗敷读到五年级时自然就成了罗修文的学生。

在良好家教的熏陶下，罗敷的功课门门都很优秀，小小年纪就能背诵很多诗词文赋。而关羽调皮捣蛋不爱学习，除了语文成绩还不错，其他课目成绩一向不咋滴。

随着年龄的增长，罗敷没有以前那么野了，女孩那种温柔细腻的天性逐渐显露出来。她看到爸爸教书备课修改作业非常辛苦，开始懂得主动帮妈妈做家务干农活，这样爸爸就可以少分担一些。

看到爸爸满腹诗书，深受学生和家长们的喜爱与拥戴，罗敷也产生了这样的心愿：长大以后，做一名和爸爸一样出色的语文老师，教很多很多的学生读书，写作，一起出去春游，在草地上围在一起朗诵，唱歌，做游戏……

关羽祖辈世代从医，父亲关仁善一直盼着儿子能继承祖业，而且最好能青胜于蓝，长大后考取医科大学，读很多很多书，最好能读到博士，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传承和发扬家族的医术精髓，造福世人。

因此，关羽从小就被老爸灌输各种医术和中草药方面的知识。可他调皮贪玩，不爱学习，对这些医书更是不胜其烦。关仁善屡加管束责罚也无济于事，这小子就是对当医生提不起兴趣。老关无奈，只能摇头叹气。

好在罗修文劝慰道：关羽这孩子聪慧机敏，志气也不小，我看以后会有出息的。就算他不喜欢学医，也不是什么错，应该会在其他行业干出点名堂来。关仁善这才稍稍宽心，便不再强求儿子学医。

岁月如梭，快乐的童年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关羽和罗敷已是少年，都上初中了。罗敷比关羽小一岁，但她上学年龄早，所以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小学和初中都是。

桃花寨村没有中学，最近的初中在镇上，离这里有五里地，而且基本都是山路，没有车可坐。桃花寨的少年们上初中，只能结伴而行，每天来回要走十里山路。好在小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娇气，山路走惯了，一路欢歌笑语，一路玩耍嬉闹，也没觉得累。

关羽和罗敷的初中生涯，自然也少不了这十里山路。桃花寨的村口有一大片桃林，他们出门上学和放学回家都要穿过这片桃林。每到春天，这里桃花灿烂，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片粉红的云霞。穿行其中，落英缤纷，宛如美丽的童话世界一般。

此时正值豆蔻年华的罗敷，已经从当年那个假小子出落成娉娉袅袅的少女了。她肤色白里透红，面若桃花，眉清目秀，明眸皓齿，俊俏婀娜，水灵清纯，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天仙妹妹。乡下人不会用那么多讲究的形容词来赞美俊姑娘，说一个姑娘长得像天上的仙女，那就是最高的评价了。

至于关羽，当然也是远近闻名的俊后生：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体格壮实，个头也高。乡里人的审美观跟城里人不太一样，小伙子肤色深一点才好。眼下那种白皙清秀、粉嫩干瘦的奶油小生，罗敷一点也不觉得帅气，还是自己的羽哥哥最帅。

罗敷现在还经常跟关羽嬉戏打闹，但毕竟年龄长大了点，没以前那么亲昵了。以前小学俩人一起上学时总是牵着小手不放，现在不好意思总牵手了。女孩一般比男孩早熟，也更早产生男女之间那种微妙的情愫。罗敷自然也是如此，她有时会偷偷对羽哥哥说些含蓄的情话，只恨他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此时的关羽，还跟以前一样关爱保护自己的罗敷妹妹。有时她上学走累了，关羽就会背着她走一段。听到别人夸罗敷俊俏，他心里就想吃了蜜一样甜。只不过，这小子确实还没动过男女之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初二那年的一天，正是桃花灿烂的时节，罗敷跟在羽哥哥后面去上学。走在落英缤纷、如梦如幻的桃花林里，罗敷那颗悸动的少女心似乎被陶醉了。

她一把拉住他：“羽哥哥，你背着我在这桃林里转悠一圈吧，作为回报，我给你背诵一首诗，我爸爸刚教我读过的。”

关羽仍是那么没心没肺：“别闹了，快点走，不然又要迟到了。”

“我就不走，你背背我嘛，就背一小会儿。”罗敷撒起娇来。

关羽拿她没办法，只好皱皱卧蚕眉，有些不情愿地蹲了下来。罗敷欢快地跳上去挽住他的脖子，一边赏花，一边朗诵诗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羽哥哥，你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是说桃花好看吧。”

“你真笨！桃花只是一个引子，这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一篇，是一首祝贺新娘出嫁的民歌。”

“哦。”

“羽哥哥，我以后当你的新娘，好不好？”

“好。不过那要等到好多年以后吧，现在我们还不是大人，不能结婚。”

“我就是说的以后嘛！反正你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

“好。”

“那我们来拉钩吧。小指伸出来，跟我一起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了，拉完钩了，也背你这么久了，再不赶路上课又要迟到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喜欢上课的三好学生了？我看你啊，只喜欢上体育课吧？”罗敷意犹未尽地从羽哥哥背上跳下来，被他拉着小步跑向学校。

罗敷说得没错，关羽跟小学时一样，仍然不太喜欢上课学习，除了体育课。

在初中这么多门课程中，关羽的成绩仍没多少起色，只是语文课受罗敷爸爸的影响稍微好点。他最喜欢、最有成就感的课，就是体育课。而这一切，源于体育老师对他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关羽，你将成为中国足球史上最伟大的前锋！

关羽的体育老师罗锋，是一名狂热的足球迷。每节体育课，罗锋都会特意留出一刻钟的时间，带着学生们踢球玩，下午放学后也经常会踢上半小时。关羽的球技很快在孩子们中间脱颖而出，这让罗锋如获珍宝，于是对他重点栽培，悉心指导。

虽然这所初中的球场极其简陋，虽然启蒙老师罗锋的球技和教练水平也极其有限，但这都不妨碍关羽迈出足球生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