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锦城甘棠

我回头看着它，本该灰飞烟灭的灵魂还存在，最后这一丝凝聚的灵体，是因为我吗？玄月狐造下那么多罪孽，这一丝灵体要被困在铁围山永不超生，日日受啃噬之苦。

那个可爱乖巧的小狐狸，如今却成为一摞连形状都看不出来的枯骨，他也曾有风度翩翩的人形，到后来为爱逆天，死后化成厉鬼，以及陪我长大的卢俊。

不，玄月。我扬起手，狠狠将树枝甩下去，一道磅礴的紫光在众鬼之间劈出一条空隙，众鬼四下乱窜，那微微一缕青烟升腾而起，小狐狸对我萌萌一笑……给你一个解脱，算是还我们千年羁绊的情分，

我头也不回冲到铁围山的边缘，万丈白骨与黑色混沌筑起的边界，令我一下子也束手无策。尾随而来的恶鬼越聚越多，过重的阴厉之气影响到我的法力。我发现，熟面孔越来越多了，过去以两千年的旧恨新仇，再不想办法越过去，看样子今天就要算完账了。

这黑压压的一片，跟我背后那黑压压的白骨高墙异曲同工之妙，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这里叫做铁围山，《俱舍论》说：此外复有铁轮围山，周匝如轮，围一世界。这白骨高墙绝对不是铁围山的边界，我抱着猫，嘱咐着：“抓紧我！”

“泼妇我要是交代在这里了，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怂怂气急败坏。

我把树枝往尽可能远的地方扔过去，大批恶鬼避闪，我飞身向上冲去，快到我自己都看不清楚周遭的速度，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恶鬼戾气对我的压迫感没有那么强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减缓一点速度，看见下面一个那个白骨墙好似是什么的尸骨垒成，蜿蜒曲折。

这个世界就是个圆形，朝哪里飞都是一样，等等，铁围山……没有酆都帝君的命令，我基本也没有可能冲出铁轮围山，古往今来就没有过例外，我要是成为例外，地府里的各位鬼差也得把我弄死。

就在我心有余悸地盘旋着的时候，我心里好像感应到什么，说不出的亲切，但不知道从哪里来。

不应该的……

它的瞳孔中，出现一张飘落的红笺，上面写着一首诗：曾笑云云离分，赋诗酒醉寒砧。意长日短情怯，碧蒿风露沉沉。西风吹尽孤枕，海棠罗衣谁问？提笔滴墨染宣，三字迟迟难成。如今不言爱恨，等闲白发落尘。一树红旧影，岁月烈火俱焚。

“复杂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我低头，望着骨灰洒遍整个铁围山。

“贱猫，发生什么了？”我问怀里的猫。

这时候，所有的恶鬼都向着四周逃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它们慌乱惊窜的样子，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天爷乖乖……我跟贱猫真要埋骨铁围山了？

我回头，看到怂怂已经变成无色站在旁边，像一尊不动的雕像。来来往往太多人出现在我生命里，我拿什么为你们离去收敛悲伤，没有任何一个骨灰盒装得下这么多眼泪。望着他，我不禁在想，每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都要女主角一心一意只爱一个男人，现实里却要我用爱上无数人的经历去冲淡我最初爱上的那个人吗？

第一世……是不是永远成谜，只要我去翻开，我就要死在烈焰里，这是诅咒，还是封印？有谁能告诉我，第一世的我是谁，这一切一切的源头在哪里？我以为流光就是一切的起因，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依旧是烈焰焚身的结局，到底不让我知道的第一世是什么！

“我真的不想背负别人的恩怨，过完自己的一生。”我望着漫天磷光，心如死灰。

“如果，回到人间，你可以忘却这所有的一切，你会吗？”无色问。

“会。”我眼里的泪犹如硫酸，灼烧着眼眶，但这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方……锦……城……”我失神落魄地喃喃

“为什么？”他问。

“你想知道，敖晟，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吗?”他问。

怂怂扁着飞机耳朵说：“老子怎么知道你又招惹什么玩意儿了！****！卧槽！我了个大擦，你看下面！”

白骨跃起，顿时飞沙走石，如果有沙子和石头的话，但是无数白骨和残骸卷得漫天都是，我愣愣地站在半空中，任由着巨大的白骨裹挟着我，怂怂紧紧抓着我，发出呜咽哀鸣，这个时候还真是一只猫的德性。风暴越刮越猛，碎骨在我身上划出深深浅浅的伤痕。天空整个明亮了起来，我看到这团白骨影影绰绰形似一条龙，紫黑纹……浑身被一层淡淡的紫光笼罩。

“原来，你第一世爱上的那个人，叫做方锦城……”无色嘴角微微抽动。

无色望着纷纷扬扬的骨灰一言不发，这些骨灰都是涣散的灵力，丝毫没有灰的实质。

“你的生生世世，好复杂。”无色轻声说。

一千年前，一切都是自作孽，敖晟举起了刀，而我自己的斩龙刀先于他的刀刺进自己的心脏。我被雪焰设计陷害，闯进了不该闯进的地方，放出了数以亿计的妖魔，为了赎罪我不得不放出烈火焚烧妖魔，陪葬的还有云州全城无辜的生命。

它在天地安静的时刻，整个白骨化成纷纷扬扬的骨灰，闪着磷光的骨灰里，有一个少女，跳进了无穷无尽的火海。那张长得不像我的脸，有着和我相似的眉眼，那样刻骨绝望的眼神，当流光自尽画面闪现时，我也看到过一次。

不久前，在孽镜台前，我看到镜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一团紫色光芒。

它的瞳孔里，流出血一样的泪，我听到了沉重的悲鸣，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三字迟迟难成，那三个字，我要用几千年才写得出来？那个答案呢，答案呢……

看到答案的我，被他亲手送入轮回道，一辈子又一辈子，爱上不同的人，过完一生。一如我第一世死去，烈焰焚身，他亲手抱着我，扔下无穷无尽的轮回道，那一滴来自神的泪，让我转世成为龙神的女儿。

我不置可否，知道或不知道，等我回到人间都一样。

我顺势低头一看，下面那堆庞大的白骨居然动了……前方大约一公里处一对绿油油的眼睛亮了起来，后方也不知道多远，像怂怂无聊时的尾巴一上一下拍打着，就不断看到有厉鬼魂飞魄散的青烟散逸。

“我的第一世，好像叫做甘棠，除此以外什么印象也没有。”我笃定地说，背负流光的恩怨已经太沉重了，再多加一个“甘棠”，心里满是酸楚。

“帝君告诉我，敖晟，曾是一颗神的心，随你一起被抛下轮回道。但是，这颗心，现在已经碎了，敖晟死去，连龙骨都不曾留下。”无色指着骨灰中不断映现的烈焰少女说。

“你说我回到人间，可以忘却一切，是不是？”我问他。

无色点点头。

回忆停止在这一刻，我怔怔站在孽镜台上，此时此刻脑海里盘桓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我却并没有得到轻松。拼了命去寻找回来的记忆，却也是我此刻不想带回人间的记忆。

忽然，无净从天而降，挣扎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灵力喊：“快回去！帝君失踪了！”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