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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日子已经到了十二月上旬。
从食堂吃完早点,楚天齐便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中几份文档。他一会儿闭目沉思,一会儿盯着电脑屏幕,一会儿闷声不语,一会儿又念念叨叨。
足足折腾了有一个多小时,楚天齐又闭上眼睛,在脑中整个过了一遍思路。然后睁开眼,拿起固定电话听筒,在话机上面拨了几个数字。
“嘟……嘟……”两声回铃音后,里面有了声音:“有事?”
楚天齐忙道:“书记,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汇报点事。”
电话里稍微静了一下,传出了话音:“着急吗?要是不太着急的话,十点再过来。”
“好的,那我十点过去。”楚天齐话音刚落,耳中便传来“啪”的挂断电话声音。
放下电话听筒,楚天齐长嘘了一口气,他从刚才的对答中,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以往约见乔金宝,对方必定当下就见,今天却给自己安排了时间点。而且对方明确问了“着急吗”,显然他的时间是可以调节的,并不是有什么当紧事。
另外,语句上也不同。自来到安平县,乔金宝就对自己尊重有加,甚至是尊敬,言必称“天齐县长”或是“天齐”,有时更是直接称呼“老弟”。而今天,一个称呼都没有,语气也平淡的很。
看来自己逼着贺国栋交出乡里分管农业,乔金宝还是介意了。上周五乡里报来分工调整,从那之后,这两天齐就没见面,也没联系,而今天刚一通话,对方称呼就出现了异样。
楚天齐并不想过早和对方摊牌,但看来隔阂是不可避免了,只希望这种裂缝能小尽量小,只希望尽量少影响到相关工作。如果想要一点不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好多事都等着自己去做,而要做一些事情,就会牵涉到好多东西。
明知道矛盾在所难免,楚天齐还是希望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争权,更不是来树敌。但他也明白,自己的想法过去理解化,现实却未必会这么理想。
……
九点五十分,楚天齐离开办公室,下了政府楼,来在县委五楼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六分。
听到脚步声,乔金宝秘书吴海亮迎了出来:“县长,书记正在改一份给市委的稿子,请您再稍等一会儿。”
答了声“好”,楚天齐走进秘书室,坐到了椅子上。
吴海亮赶忙上前,要给弄水。
楚天齐摆摆手,谢绝了。
迟楞了一会儿,吴海亮尴尬一笑,出了屋子。
探过身子,瞟了眼对面紧闭的屋门,楚天齐苦笑着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轻微的开关门声响起。
很快,吴海亮回到屋子,说:“县长,书记请您过去。”
楚天齐站起身,抬手看了看表,十点零五分,他迈步走出小屋。
轻轻推开对面屋门,楚天齐走了进去,随手掩上。
办公桌后,乔金宝抬起头来,抱歉的说:“坐,坐,不好意思,再有一、两分钟就弄完了。”说完,又低下头去。
对方看似说的很客气,但楚天齐听的清楚,书记大人还是要再晾自己一小会儿,只不过把话说的很委婉。其实已经在向自己捎话,以后来晋见,得按规矩办。
楚天齐干脆也没坐,而是站在墙边,倒背双手,欣赏起了墙上大作。其实也没什么可欣赏的,就是四个毛笔字:厚德载物。
“终于弄完,让你久等了。”乔金宝声音响起。
楚天齐转过身,向办公桌走去:“书记真是日理万机,可要适当注意休息啊。”说着,坐到了对面椅子上。
乔金宝身子微微后靠,嘘了口气:“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呀。对了,你说有事要说,什么事?”
“哦,是这么回事。这些天我去各单位转了转,了解了一些情况,回来后做了梳理。从整个情况看,各单位运行都不错,好多事情做的也很扎实,这说明以前的政府班子领导得力,下面也执行的有板有眼。我已经到这一个半月,通过一走一看,对安平的经济发展很有信心。”楚天齐斟酌着用词。
乔金宝接了话:“以前几年无论好坏,已经过去了,安平接下来的发展,主要还是靠新班子领导,靠新的政府主官施政。”
听出话中的酸意,但楚天齐装作不知,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说:“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来。恰逢新河市委提出三年跨跃式发展目标,这既是一个机遇,也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了挑战。要想实现跨跃式发展,既要坚持许多正确的既定方针,也需要对某些点或面进行一些微调。”
“微调在所难免,别说是年头岁尾这么做,就是在执行过程中,也可能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乔金宝缓缓的说,“当然了,原则要掌握,就是这个‘微’字,若是大动干戈,伤筋动骨就不好了,那样也容易生出乱局。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也不需要我累叙。你准备微调多少呀,百分之三?五?总不能百分之十吧?”
听出对方是在封自己的口,楚天齐干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个还真不好用比例衡量,其实主要就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乔金宝摇摇头:“都搭班子这么长时间了,我是很坦诚的,你干嘛吞吞吐吐的,怎么想就怎么说。我是个大老粗,干实事还行,要是翻一些名词的话,还真不在行。”
拿话绕我是吧?那我把球踢过去。想到这里,楚天齐提出了问题:“书记,您对咱们县的产业结构怎么看?”
“产业结构?哎呀,还是你说吧。我真拽不了这些词。”乔金宝又照方抓药,回传了这个球。
暗道了声“滑头”,楚天齐说:“我进行了一些了解,单纯看产业结构是否合理,我也说不太准确。如果和周边几个兄弟县相比,我们县的服务业占比偏低,好像农业占比挺大的,似乎应该调整。”
乔金宝接了话:“农业占比是挺大的,劳动力占用多,生产效率还不高,确实应该调整,应该降低占比。”
“如果单从占比来看,的确是这样。可是要只是一味减少农业占比,又有一个新问题,那么多劳动力怎么办?他们要做什么?”楚天齐提出了质疑。
“外出务工,到县里、市里,也可以到省内外,那样也能多挣点活钱。”乔金宝说,“你走的地方多,又在大部委待过,门路广,正好可以给人们多找点出路。”
楚天齐接着说:“我查了一下近三年的资料,现在我们县的外出务工人员,呈现逐年萎缩的状态。究其原因,就是活不好找,挣的少。如果要是再分解一部分农业劳动力,那人们要找活更难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整个劳务市场饱和,而是我们这些劳动力能从事的行业较窄,造成了供应过剩,但这又不是在短期内能培训提高的。”
“农业生产效能低,外出务工活又少,这就难办了。还是你这个大县长多操点心吧,我那几年愁的都把脑细胞烧完了。”乔金宝一摊双手,完全甩手掌柜样。
楚天齐一笑:“书记,无论到什么时候,安平县这艘航船还得你掌舵呀。”
“别给我戴高帽,各有分工。”乔金宝“哈哈”一笑,“我可不干‘锄了别人地,荒了自家田’的事。你有什么高招,就尽管想。”
楚天齐盯着对方:“书记,若是不用把人分流出去,又能增加产能,是不是挺好?”
“那敢情……”话到半截,乔金宝又打起了马虎眼,“你这一会儿一个名词,把我都绕糊涂了,还是直接说出来吧,要不我听不懂。”
“你看啊,咱们县是农业县,农田就是我们最大的生产资料,也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些生产资料上做文章,全县总面积五千多平方公里,耕地就占了将近百分之二十,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亩。要是一亩增加一百块钱,那就是一亿五千多万,当然要是弄好的话,远不止这些。”楚天齐笑眯眯的盯着对方,“书记,你看怎么样?”
“好啊,要是增加这么多钱,太好了。”说到这里,乔金宝话题一转,“不过,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总得有什么办法吧。”
“办法就是,减少种植粮食作物,增加经济作物种植。”楚天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乔金宝“哦”了一声:“经济作物?哎呀,这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吧?对了,你这么说,我还不太明白。我就问你,种经济作物,需不需要额外多投钱?能合得来吗?”
楚天齐道:“肯定得额外投一部分钱了,比如……”
“这些钱从哪来?县里没这闲钱吧?”乔金宝打断对方。
楚天齐说:“书记,可以适当稍微倾斜一下,可以……”
“我听不太明白,还是拿出你的文字方案吧。”说着,乔金宝伸出了右手。
“我还没有文字方案。”楚天齐摇了摇头。
乔金宝“哦”了一声:“空谈啊,不,还没成形,那好,东西成形再说。”
“好的。”答应过后,楚天齐起身,走出了屋子。
看着关上的屋门,乔金宝脸色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