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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宁俊琦一遍遍的自问着。
没人回答她,整个屋子里,只有她的哭声在回荡,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手机铃声。
她先是“哇哇”大哭,慢慢的变成了“呜呜”的哭声,到后来就成了呜咽的抽泣。她觉得天一下子塌了,而推倒这片天空支柱的,却是自己十分尊敬并相依为命的父亲。尽管大脑一片混沌,尽管伤心不已,但她还是想起了好多事情。
宁俊琦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娶,而是一直独自照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小的时候,父亲就是自己的天,是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可以为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天空。宁俊琦很懂事,知道父亲的辛苦,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爱,从小就自立、自强。
随着年龄增长,再经过上学、工作的锻炼,宁俊琦的自立能力更强。父亲就把那浓浓的爱藏在了心底,仿佛那片天空被移开了,给予了她更大的自由空间。随着心理和生理的逐渐成熟,小女生变成了大姑娘,宁俊琦也在寻找另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慢慢的,这片天空出现了,就是楚天齐。
通过观察,宁俊琦现,楚天齐正直、善良、富于正义感,拥有一颗为民之心,有时还很幽默,甚至调皮,正是自己理想的伴侣人选。于是,渐渐的,她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天空。只期待这片天空足够广阔,足够坚实的时候,能够接过以前那片天空的责任。
可是,刚刚把自己和楚天齐的事情告诉爸爸,爸爸竟然是这样的态度,竟然说“坚决不同意”。她也设想过爸爸的表态,也有过多种假设,但绝对没想到爸爸会回答的这么坚决,这么冰冷。
“叮呤呤”,铃声再次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的,宁俊琦抓过手机,重重的按到挂断键上,直到一声熟悉的音乐响过,她才松开手指。她现在没有接他的电话,只能选择关机。否则,她没法给对方答案,她不知道要和他怎么说。
通过刚才父亲给出的答案,宁俊琦理解了楚天齐,理解他并不是怯弱,理解他并不是逃避,理解他肯定是预见了答案。他怎么就能预见这个结果,难道是见过父亲了,难道是父亲和他说了什么?不会的,他下午一直在家里,而父亲却一直在会场,他们没有会面的可能。只能说是他分析出来的,或是预知了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还在内心责骂楚天齐,责骂他自卑、逃避,但依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单纯了。自己一直认为家庭差距不算什么,只要两人相爱就行,可从现在来看,这显然成了自己追求真爱的最大牵绊。虽然父亲在给出答案的时候,没有说出原因,但宁俊琦却能感受的出,分明就是对方的家庭,才让父亲棒打鸳鸯。当时父亲唯一感兴趣、唯一询问的就是对方的家庭情况,而给出答案就是在询问之后。
以前,父亲在宁俊琦心目中的形象无比高大。就因为那短短的几个字,就因为那不近人情的答案,高大形象瞬间轰然倒塌了。此时,那个慈爱、开明的父亲不见了,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政客,只是一个贴着“市委书记”标签的官僚。
短短几小时,宁俊琦就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坠入了现实的冰冷深渊。她笑自己无知,笑自己愚蠢。以前,当知道玉娜被家里安排生活时,自己既对对方深表同情,也暗喜上天对自己眷顾,把机会给了自己。以前的时候,自己还在心中腹诽夏雪杞人忧天,笑话她“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曾想,现在自己马上就步了她们的后尘,幸福也立刻被门第之见击碎了。
哭着哭着累了,就睡着了,可是很快又会从梦中哭醒,醒来后还会继续哭。宁俊琦哭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做出了决断,不能就这样认命,一定要争取。
怎么争取?硬办法?软办法?宁俊琦冷静了一些,开始尽力思考着。
……
早上醒来,宁俊琦头疼欲裂,这主要是由于昨晚睡眠不足,又绞尽脑汁的缘故。但她还是硬撑着起来,她要为爸爸做早点,要用软办法和爸爸再好好争取一番。她简单梳洗一下,轻轻拉开了屋门。
走出屋子,宁俊琦就是一楞,只见楼梯口的沙上倚躺着一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她鼻子一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了一下。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李卫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女儿在眼前,他挤出了一抹笑容:“琦琦,爸爸去给你弄早饭。”
“爸,你昨晚一直在这儿?”宁俊琦红肿的眼圈又是一热。
李卫民摇摇头:“没,没有,刚才下楼熬粥,上来坐这就睡着了。”
爸爸眼窝深陷,眼圈铁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宁俊琦知道,爸爸肯定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是怕自己有个想不开。想来爸爸做领导这么多年,几曾为别人值守?而却因为担心女儿安全,在这里守了一夜,怕是一直都在听着动静,只到实在熬不住才躺下的吧。
“爸,你是担心我逃跑吧?”宁俊琦嗓子有些堵,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大晚上的,我可不敢出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着,李卫民站起身,摩挲着女儿的头,“走,下去喝粥,看看老爸的水平怎么样?”
宁俊琦顺从的倚在爸爸身上,父女俩向楼下走去。
李卫民坚持让宁俊琦坐在那里等着,他自己从锅里盛出大米稀粥,放到女儿面前:“琦琦,慢点喝,别烫着。”
“嗯”,宁俊琦哽咽的点点头。
把袋装榨菜放到女儿面前,李卫民笑着道:“只有这一袋副食了,就当是忆苦思甜吧。不过,现在人们生活好了,每天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点清淡的还养生。”说完,坐在椅子上慈爱的看着女儿。
“爸,你怎么不吃?”宁俊琦用小勺轻轻的搅着碗里的稀粥。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吃。”李卫民慈爱的说,“我不着急,不着急。”
“不行。要吃一块吃。你吃我这碗。”说着,宁俊琦把粥碗向前一推,站起身来,走到粥锅那里,重新盛了一碗。
餐桌上,两碗粥,一袋榨菜,还有低头吃饭的父女二人。两人都不再说话,都把头垂的很低。房间里只能听到“吸溜吸溜”的响声,那是喝粥的声音,也不全是,还有不时吸溜鼻子的声音。
早餐吃完了,一人就喝了多半碗粥。
“爸,我想和你谈谈。”宁俊琦抬起头,声音嘶哑的说。
“谈吧。”李卫民长嘘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向沙那里走去。
宁俊琦站起身,跟了过去,和爸爸一起坐到了沙上。
“爸,妈妈走的早,咱俩相依为命,你是爹妈职责一肩挑。更是为了我,直到现在,你也没有再娶。女儿知道,女儿在你心中的位置非常重要,无人能够替代。”宁俊琦轻柔的说,“所以,你希望我幸福,希望我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对不对?”
李卫民点点头:“对。”
宁俊琦抱着李卫民的胳膊,轻声道:“我记得,你曾经把自己的军大衣给了震区灾民,而你却穿着单薄的衣衫和大家一起自救。你那不是作秀,因为没有官员为了作秀,而让自己高烧三十九度五的。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到农家访贫问苦。吃饭的时候,你没有去到为你准备好的家庭,而是选择了一个最穷的家,和他们一起吃的剩饭。临走时,还留下了二百块钱做饭费。”
“我早都忘了,哪算什么?”李卫民不以为然。
“爸,你可能真不记得了,那是因为你做这样的事太多了。”宁俊琦斟酌着用词,“你虽在官场,但却没有沾染一些官场的陋习。你洁身自好,你体恤民生,你开明民主。你心里时刻装着老百姓,你没有瞧不起基层老百姓,你把他们当成亲人。因此,你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好官,是真正的人民公朴。”
李卫民淡淡的说:“比我好的官多的是,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官吏的本分而已。”
“爸,你太自谦了。你的品格就是高尚,就是值得尊敬。”说到这里,宁俊琦话题一转,“我相信,就凭你的品质,不会介意身份间的差异。对待女儿的婚姻肯定也一样,也一定不会有门户之见的。”
“我没有门户之见,但就是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坚决不行。”李卫民的声音很柔,但语气却很坚定。
“为什么?”宁俊琦的声音高了起来,脸也憋的胀红。
李卫民的语气还是那么强硬:“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宁俊琦一下子站了起来,口无遮拦的说:“你就是嫌弃他的家庭,你就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说到这里,她哭了,“爸,他很优秀,他很善良,他对我好,他也一定会有成就的。只要有这些,我觉得什么家庭都不重要了。对不对?”
“我不是嫌弃他的家庭,他也比较优秀,可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李卫民的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爸,你就是嫌弃他家是农民,就是看不上他。”宁俊琦尖声道,“他以后肯定会有出息,肯定会有大好前途,你不要瞧不起人。”
“琦琦,爸没这么狭隘。你可以找农民儿子,也可以找小商贩子弟,只要小伙子对你好,只要能让你幸福就行。”李卫民也站了起来,“但是就是不能找他,哪怕他是未来的部长,那怕他是未来的中央领导,也不行。”
宁俊琦哭着,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李卫民大声道:“不为什么,你俩不合适。”然后他语气一软,颓然坐在沙上,“琦琦,爸是为你好,爸求你了。”说着,两滴泪珠涌出眼眶。
宁俊琦一下子被震惊了,惊的说不出话来。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妈妈去世的时候,爸爸哭过。除此之外,再没见他掉过眼泪,更没见他求过谁。可今天,爸爸哭了,爸爸还求了自己。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自问过后,宁俊琦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