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一手抚着那温顺的老黄牛,一面瞧见地上被骆尘鸢画出一道道奇奇怪怪的图式,好奇道,“阿鸢姐姐,你一大早央我们带你四处走走,现在为何不往前走了。这地上画的又是什么?”
骆尘鸢看这一片地面好,就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简略的画了个房屋布局与周遭环境的平面图,不想这孩子看似粗野,眼睛却甚是敏锐,于是含糊笑道,“没什么,瞎画着玩儿。虎子,咱们村子里可有会造房子的工匠?”
虎子被问得一愣,摇头道,“咱们有木匠,鲁七叔就是木匠。可没有会造房子的,阿爹他们要造房子,多半是要去大城里请了工匠来。”
骆尘鸢颔首应了声“知道了”便举目远眺着不远处落雁山山腰那片绒绒而茂密的绿意,山石为基,采木乏梁都可依山而作,建房的材料倒是不用费神,只是不知道请工匠要花多少钱,那日回杂院时,她已经将身上除了那块玉之外的所有首饰都换了银子,统共不过几百两银子,虽说已经不少,但要造出个普通且稍好些的砖砌房院,那肯定是不够的。茅屋她勉强还住的下,但十分不习惯土屋在夜露初上时的潮闷味儿。
弃了手里树枝,她拍拍裙裾站起来,冲着虎子,坚定道,“我想在这里起个小院儿住。”
虎子登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骆尘鸢,还没开口问话,已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嘻!你何人哉?端的是吃了狐狸心,豹子胆,狮子腿,胆倒包了身躯也乎?嘻……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汝不知此地非无户之田也?竟敢在此造房,一弱小女娃,可知骆家之利害乎?骆家人心之难测乎?”
骆尘鸢浑身抖了抖,这是谁啊?竟比张阿四还文绉绉,还酸气十足!忙回头,只见眼前是一个瘦弱的老人,头顶着个青布巾,身着一袭发白的青色麻衣,一手捧着卷破旧的书卷,一手负于身后,眯着眼好像高度近视一般,押着脖子往骆尘鸢脸上瞄。
骆尘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跳到虎子身前,胳膊肘捅他,小声道,“这谁啊?怎么这两天没瞧见过啊?!”
虎子耸耸小鼻尖,眼睛滴溜溜地四下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颇有同情的凑到骆尘鸢耳边,耳语道,“这我们先生柳念……八成是出来背书的,他眼睛远物看不清楚,阿鸢姐你站我前面,给我挡着些,我先躲一躲。”
“穷乡僻壤也有教书先生?政府发配来的,还是志愿者?”骆尘鸢小声嘀咕了句,回头便瞧见虎子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鄙夷道,“你为嘛要躲?”
虎子苦皱着脸,“我逃了好几日的课……”愣了愣,似乎也觉得自己理由不成立,又补充了句,“先生逮谁都想****成阿四哥那样的好学生……”
骆尘鸢立马觉悟,颇有钦佩的看了虎子一眼,手一指黄牛肚皮,小声道,“藏那里,赶紧躲。”
虎子也甚是机灵,贴地打了一个滚儿,便趴在了牛肚子低下,感激涕零的不断冲骆尘鸢眨眼。
骆尘鸢干咳一声,迎上去,双手一叉,向柳念行了一礼,低头恭谨道,“先生好……”俩眼瞅着脚尖,半响没有等到回音,腰又深弯了些,“先生好……”
“好啊……好啊……”柳念终于发出声音了,只是这声音略微有些怪异,不似清高书生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气,有种谦逊赞叹之感。
骆尘鸢好奇地抬抬眼皮,嘴巴登时惊讶的半张,只见柳念侧背着她,腰弯得跟虾米似地,几乎快把俩死气沉沉的鱼眼贴到地皮上去了。
在看啥?有蚂蚁在地上打架呀?
骆尘鸢嘟起嘴吧,也躬身凑上去,一看,不由大囧,原来是自己刚刚胡乱画的房屋平面图啊!又一呆,难道这老书生看得懂建筑平面图?
狐疑的投过去一眼,掩住自己心头的惊疑,面色恭谨道,“先生可知此图画的何物?”
老书生颇有不屑地瞥了骆尘鸢一眼,砸砸啧着嘴,晃着脑袋道,“懂也,非懂也,懂不懂也亦若何?岂不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虽是蝼蚁之斗,然,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必能有一日成功,立于不败之地也!”
骆尘鸢彻底迷茫了,她前世非建筑专业,不至于随手画一幅图来,就能以小见大,衍生出一番深邃大道理来?难不成天穿我才必有用?于是看向自己那副幼稚的平面图形也更加慎重仔细来,最后索性蹲下,再定睛一瞧,骆尘鸢脸登时红透。
两只蚂蚁正在她画的院子里抖得正火热,蓦地见一黑影劈头盖脸的压下来,惊惧之下,爬回洞中。
骆尘鸢彻底汗颜,眼角微抽地瞪着那柳老书生,打击她的虚荣心就罢了,还白白浪费她感情,缺德,太缺德了。于是她总结了,这古代教书先生,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柳老书生见没蚂蚁打架可以看,白了骆尘鸢一眼,双手背负,迈着小方步悠哉悠哉的回去了。
骆尘鸢被人白涮了一场,兮兮怜怜地走到牛车旁边,也没心情再想新房的事情,揪出虎子,语重心长的一叹,“你们也不容易啊!走吧,我去找你爹商议起房子的事情。你找咱们村的木匠修修那车轱辘,做的好了,阿鸢姐带你进城去。”
虎子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小眼兴奋瞪得溜圆,“真的啊?!好咧!我这就把牛车弄鲁七叔那里修去。”说着一抹鼻头,扭头牵着牛车要走,刚迈出一步,忽又想起什么事情,小眉头蹙起,转身看着骆尘鸢,一脸郑重地问道,“阿鸢姐,你不会是想去城里找工匠盖房子吧?”
骆尘鸢想想,道,“也算是。怎么了?”
虎子犹疑地低下头,小手缓缓抚着牛背,最后一咬牙,快步凑到骆尘鸢耳边,嘀咕了几句话,才一脸郑重的站在一边,静望着同样一脸郑重骆尘鸢。
骆尘鸢眉头紧锁,呆了许久,才下决心道,“虎子,阿鸢姐谢你了。不过,房子我是盖定了,你爹那么想,也是为了村里好,我不着恼。无论如何,盖房一事宜早不宜晚,我这就找你爹说去,所有的后果,我来担着。你且去修牛车,咱们晚几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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