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这天我陪同尹慧一块回家,尹慧的食欲不好,送来的外卖扒拉了两口,便开始收拾东西。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装了满满一大包。我知道这些她都是为我准备的,但这些根本就用不着,我甚至觉得病床前的“我”都不需要人照顾。我能不能醒过来完全取决于我能不能成功的收集到三滴眼泪。这天夜里,尹慧忙里忙外,她甚至准备了自己的生活用品。直到深夜,她换上睡衣才躺在床上。她端详着床头我和她的合照,手指触摸着照片当中我的笑脸久久的出神。那好像是我和她除了结婚时候的婚纱照和婚礼现场的照片外唯一的生活合照。我站在尹慧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尹慧空洞无神的双眼,我泪眼模糊。我们做了三年不到的夫妻,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却都是同床异梦,我此刻才发现,我并不曾尝试过真正的了解尹慧。
清晨,天刚蒙蒙亮,尹慧就起床洗漱。我知道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左右,也许还不到。她拨通了电话说着什么,好像是等什么人过来接她。她从冰箱里找出面包,就着冰凉的牛奶吃进肚子里。半小时后她就抱着两大包衣物乘电梯下楼,我跨步跟上去,一起下地下车库。我此刻才醒悟过来,我忘记了附身丁晓飞这回事,现在天已经亮了。我慌乱的按着手表上红色的按钮,无所适从。
一如既往白素素出现,没等我说完事情得缘由,她就明晓了一切。不大会儿,一辆丰田霸道驶入,我认识那辆车的车牌,从车上下来的确是我的岳父尹长天。他帮着尹慧把东西放到后备箱,尹慧径直上了副驾。白素素见状拉着我,推入后座。我吃力的蹲在后座说:“我怕太阳光照,一会儿到外面怎么办?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白素素懒散的翘着二郎腿答:“放心,车窗的贴膜足够遮挡大部分的光线。你不是自学能力挺好,适应的挺快嘛,这么简单的事儿还需要我提醒吗?不过如果你真的在室外,那就真没办法了。”
“凭什么你能舒服的坐着,我就得蹲着,不公平。”我发泄着清早的牢骚,车辆启动,行驶出地面。窗外强劲的光线让我稍感不适,很快我就平复了。“我才发现,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白素素拍拍我的屁股,说:“你可别拉在车里啊。”我对着白素素翻着白眼:“我都不需要吃喝,我拉的出来嘛。咱俩熟吗?有必要这么亲密吗?你有个鬼差的样子吗?”
白素素少有的笑容总是能让人心情变的阳光明媚,她调侃着我说:“看来你真的适应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做鬼差之前当然也是人呐,我们只不过没有前世的记忆而已。你教教我做鬼差应该是什么样?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吗?”我没有理会她的玩笑接着问:“那今天附身丁晓飞的事儿怎么办?”
她张开双手表示着没有办法的动作。我的目光转向尹慧,她侧目望着自己的父亲良久才开口:“爸,赵院长的事儿让您费心了,不耽误您工作吧。”尹长天一边开车一边尊尊教诲尹慧,满口浓厚的农村口音(呼市城区几乎全部说普通话,周边旗县和呼市郊区、农村说地方土话):“咳,自家的姑娘说啥见外的话。爸就你这么一个姑娘(内蒙部分地区管女儿叫姑娘),老子帮姑娘不是应该的嘛。慧儿,不是爸说你。我当初就不同意你找秦远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他那花花肠子,你说一个大老爷们儿长那么好看,能靠的住嘛。”尹长天侧目见女儿不乐意听,转而换个角度说:“是,我承认那小子挺有骨气的。他从来没张口向我要过一个子儿。我也不是针对他,主要是他那多事儿的妈,我就看不惯她那副小市民那个劲儿。家里穷的叮当响,端什么架子。我怕你摊上这么个婆婆受委屈,这眼下秦远摊床上了,还不都得你伺候着。你妈走的早,我是既当爹又当妈,凭什么我的宝贝女儿去伺候他们家人去呀。”话语的结尾,尹长天更像是在女儿面前和亲家母争风吃醋。
我清楚我的岳父一直不待见我,因为他觉的我是坑蒙拐骗抢走了他的宝贝女儿。这些话的大概意思我也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得知。这让想起母亲曾经多次在我耳边絮叨:尹长天钱虽多,但他的素质如何不入流,上不了台面。说他那么大一老板,穿的太寒酸,一张嘴说话太粗俗,满嘴脏话。说他们父女到底是农村人,暴发户终究不成体统。
尹慧酝酿良久才安慰父亲说:“爸,我婆婆对我挺好的,您放心吧。您那么忙,我想多陪陪您,都见不着您的面儿。”
尹长天接着问:“秦远的事儿,你到底咋想的?万一,我是说万一秦远他这辈子都醒不了,你怎么……”
“爸,不许你这么说,秦远他……他会醒的,我是不会放弃的。”尹慧迫不及待的打断父亲。
“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呀。哎……”
尹慧缓和了态度,说:“万一秦远醒不了,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白素素接着话茬数落我说:“秦远,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得,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以后,没急事儿别老呼我,我很忙的。”
我想白素素做为鬼差应该做过功课,了解我的一些过往,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我越发的害臊,我在尹慧面前真的无地自容。好在车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否则再说下去我就真的考虑跳车了。我从父女俩后续的对话中了解到,尹慧不完全相信吴大夫的话,她通过父亲的人脉亲自联系赵院长,组织专家会诊再一次确认我的病情。而且她也通知了不少朋友我的状况。
而今天上午就是专家会诊出结果的日子。我没有跟随父女俩坐电梯,我担心电梯口光线太足。我转弯上了昏暗的步梯,我躲闪着阳光,艰难的爬上了我病房所属楼层的步梯口。
不同于晚上,白天敞亮的走廊让我寸步难行。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必须要旁听一下我自己的病情。我远远的盯着病房门口出入的人员,我看到了父母的身影。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躺着一个男人,胡茬拉茶像是在睡觉。我触摸手表屏幕,它便自动报时:你还剩47天12小时03分48秒。目前刚到医院白天上班的时间,走廊里出入的人寥寥无几。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烟渐渐开始稠密,我思前想后再一次按响了手表上的红色按钮,我必须得到白素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