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没有选择

李尔的父亲是个稍微有点胖的老头子，

李尔从小就不喜欢叫他父亲或是爸爸，这或许源自于他的某种害羞的感情，所以一直有些不恭敬的叫老爹。

老爹的名字是汉斯，汉斯·阿尔克斯泰因，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贵族的后代，他年轻的时候是从人口压力过大、日渐凋零的SIDE1移民到SIDE3的卫星公社工人，就是参与了SIDE3建设的那一批，等到SIDE3大致建立起来了，他也就从殖民卫星公社退职，然后加入了一家当时还名不经传的小公司，而后又成了那家公司的大股东之一。

公司的名字叫做SIDE3重型工业装备开发与制造有限公司，所有制改革之后改名叫做吉翁尼克。

等到李尔去军校学习的时候，阿尔克斯泰因就已经成为地球圈首屈一指的军工豪门了。

同时，他也是最早为吉翁·兹姆·戴肯的理想所感动，并给予支援的那一拨人，在戴肯死后，尽管他开始渐渐放手公司的事务，远离政坛装作没有理想的糟老头子，不过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效果，只要他还把持着吉翁尼克三分之一的股权，扎比家就不会无视他的存在，戴肯派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挽留他。

各种意义上都是挺传奇的老头。

“我回来了。”这声招呼让他心下有些感慨，他拉开椅子，坐在了装作在看报纸的老爹面前。

老汉斯没有反应，他把脸埋在报纸后面，装作沉迷在第四版的花边新闻中的样子。

报纸的正面是特大号的号外：‘联邦悍然拒绝吉翁独立的合理要求，这是宇宙世纪以来最大的不公’，他看了看时间，三天前的报纸。

装什么呢，这个老家伙。

李尔笑了笑，然后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砰！！”

巨大的声响让院子里花匠都为之吓了一跳，更别提直面这声音的老汉斯了，只见他一个激灵，人都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他有些狼狈坐直了身子，然后又装作继续看报纸的样子说道：“唔。。。。。。李尔你回来了，看你的样子，在军队里面待得很开心嘛。”

老家伙和自己置气呢，李尔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越活越小的老头。

老汉斯虽然过去很支持李尔参军，因为这个老男人将这当做是反抗联邦、保卫SIDE3祖国的行为。

但自从今年年初（0078年）军事装备和战舰的生产速度越来越快，征兵数量也越来越多，而后又发生了扎比家掌握的内务部队冲击国会，要将吉翁国防军改组成宇宙军的事件后，他便一直要求李尔退役。

他的儿子可不能给扎比家那帮白痴流血牺牲。

这种情况一直到一周前，吉翁已经明确了参战意图，开始进行全面动员，并且残酷镇压了奎恩泽姆的中立派反征兵事件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连续发出多道信件，措辞越来越强烈，最后甚至发展让玛姬去19号殖民卫星‘巴伐利亚’军营的门口堵人的程度，玛姬忠实的履行了老汉斯的要求，为教导大队紧张兮兮的同僚们中创造了无数诸如‘阿尔克斯泰因始乱终弃，怨妇带着早产子要求抚养费’的话题谈资。

光是因此舒缓了战士们紧张的神经，扎比家就应该不计前嫌为他颁发一个一吨重的勋章吧。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父子陷入了沉默，李尔有些哭笑不得，而老汉斯则是不时装作无意的瞥视李尔。

“你的报纸拿倒了。”李尔冷不丁的说道。

“嗯？”老汉斯惊讶的低头一看，当然是发觉了并没有这一回事，但他也终究装不下去了，只能无奈的把根本没看的报纸放下。

李尔则拿起红茶壶，将老汉斯的杯子满上，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明明是个德裔，比起咖啡或者啤酒却更喜欢红茶的老汉斯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袅袅升起的红茶香味顿时飘满了房间。

半天后，李尔笑着说：“消气了？”

“哼。”老汉斯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李尔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要用哄小孩的态度来哄父母，这也是他的经验。

“好啦，我道歉，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我是军人，现在这种状况下擅离职守可是要被枪毙的。”

“所以说，我年初的时候就要你赶紧退伍，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老汉斯拍桌子说道：“你想要为扎比家卖命吗？”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和自己儿子说话就不用使用你在商场上那套虚张声势的手段了吧。”李尔哭笑不得的说道。

“谁知道你会不会信了扎比家那一套。。。。。。”老汉斯嘟哝着：“天知道你在军校里都学了些什么，所以当初基连准备把他的弟弟安排成军校校长的时候我就强烈反对，现在可好，一帮听风就是雨、不懂事的小年轻全成了他的学生。”

“打打打，就知道打，把基连那一套屁话奉为圣经。”

“我可警告你，李尔，我知道你从小就不相信戴肯阁下的理论，但要是你投向了扎比派那一边，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好了好了，我不会那样做的，”李尔安慰道：“与其相信扎比派那一套，我还不如相信戴肯阁下的理论呢。”

虽然对李尔话里潜藏的对吉翁·兹姆·戴肯理论的不屑感到不高兴，但老汉斯也已经习惯了，他早就绝了向李尔宣扬宇宙独立主义的念头，他瞪了李尔一眼：“最好是不会。”

“不提这个了，我回来是给老爹你提个醒，”李尔放下茶杯：“最近这段时间，如果戴肯派那些老古董想要搞什么小动作要拉上老爹你，就赶紧回绝掉吧。”

“虽然老爹你一向是比较清醒的，不过太过重感情，要是你那些老朋友拉下脸来求你，说不定一下就要答应了吧。”

“。。。。。。”老汉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李尔，在你看来，这场战争是注定要爆发了？”

“啊啊，没错，人民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引爆了，现在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战争的开始了，”李尔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那些老朋友要做些什么的话，就装病吧，现在是谁上谁死的局面了，战备从将近一年前就开始了，基连不会允许戴肯派拖他的后腿的。”

“砰！”老汉斯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他脸色铁青的说道：“基连！早知道当初我们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看他把好好的国家搞成什么德性了！”

“好了，冷静点，老爹，”李尔劝慰道：“也不全是基连的责任，他顶多算是助澜推波，就算没有他，没有扎比派这场战争还是会爆发，就算现在不爆发，将来也会爆发。”

“瞎说什么呢，如果是戴肯阁下还活着的话，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老爹呀。。。。。。”在老汉斯的眼里，那个吉翁国父的形象太过于伟岸，李尔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口中的戴肯阁下，可是最早鼓吹殖民地独立，而且用军事手段威胁才换的SIDE3半独立的人啊。”

“那是权宜之计！如果现在在位的是戴肯阁下，就会用谈判而不是真的发动一场战争！”

“好吧，”李尔不想对戴肯发表什么意见，这是破坏家庭和谐的行为，他没有傻到那个份上：“现在戴肯阁下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够阻止战争了。”

“这场战争的本质和自由、独立什么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单纯只是地球资本想要限制日渐脱离掌控的宇宙资本利益集团，而宇宙资本利益集团不甘示弱的反击，仅此而已，毕竟任何脱离经济因素的战争都是闹剧，而基连虽然有时候脑回路异常，但并不是一个喜剧演员。”

“SIDE3、或者说所有的卫星殖民地居民都怀着一种恐惧，一种对联邦地球本位思想的恐惧。”

“他们身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宇宙空间中，只能任联邦政府宰割，在这种环境下发展起来的资本利益集团也是，一直受到地球资本集团的钳制，这种不满是最初的开始。”

“这是最初的开始，老爹你当然很清楚，不得不在不平等政策下向地球的公司让利的痛苦吧。”

“。。。。。。”老汉斯点了一根烟，沉默不语。

李尔顺手把烟夺过来掐灭，然后无视了老汉斯的愤怒继续说道：“空气税、以SIDE5、地球为中心的二次过关税，一开始只是资本集团，然后在宇宙资本集团们将损失转嫁到一般民众身上后，不满便渐渐成了风潮，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就形成了思想，最后在戴肯阁下这里形成了体系。”所幸老汉斯也是平民出身，倒不会对李尔讽刺的话语感到不满。

人类建造殖民卫星是为了开拓宇宙，结果这帮人却开始反抗母星追求什么独立自由，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的笨蛋，他非常不恭敬的想到。

“不过联邦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资本集团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政府沉迷民粹主义，屈服于资本集团的淫威转变对待宇宙殖民地的政策，为了保护地球资本集团的利益开始收取重税，也是一群忘记了开拓宇宙才是建造殖民卫星的根本目的的笨蛋，考虑到他们才是殖民地独立主义的始作俑者，称呼为大笨蛋也不为过。”

“这就是国家被少数利益集团绑架的下场，只要双方中任意一边还处于这种状态，这场战争的爆发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人类是只要有两个人存在就会发生矛盾的生物，地球联邦最大的败笔就是转变了鼓励宇宙开拓政策，迫使殖民地产生了代表自己利益的地方政府，然后又在对抗中屈服，给予了地方政府过大的权力，使之形同独立。”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吉翁想开战，联邦未必不想开战啊。”李尔长叹一声。

“各个SIDE对联邦的不满情绪日渐高涨，这两年联邦的经济也不行了，过度抑制殖民地产业的结果就是地球自身的产业没有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优势，联邦那边也迫切需要一个可以挽回失败和名誉，转移人民视线的事情。”

“打垮一个SIDE割据政府无疑是相当切实的选择。”

“如果真心想要通过谈判避免战争的话，联邦就不会提出重新驻军SIDE3的无稽之谈，也不会拒绝针对关税问题进行磋商，如果联邦不肯改变他们钳制宇宙殖民地发展的政策，向着重新统一努力的话，就算这一次没有打起来，将来也还是要打的。”

“。。。。。。。”老汉斯沉默不语，他又点了一根烟，这一次，李尔没有阻止他。

“这么说，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基连把吉翁拖向深渊？”

“是啊，‘人民’要求战争，如果我们发表不同的意见，就会被打成异端。”

“我们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