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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陈珚便不再畏首畏尾,而是一径思忖起该如何达成此事:便是这般上门去提亲,自然是要被人打出来的,天下间还没有自个登门求亲的道理,所谓三媒六聘,连媒人都没有,谁能把这事当真?
但若是要请家里人出面辗转提亲的话,却又是难比登天。——陈珚也不傻,自打明白了自己对宋竹的心思,母亲的一些举动他也品出了这后头的意思,要家里人点头许他娶宋竹过门,只怕天都要开裂了。此事是决计不能的,必须得另外设法,少不得,还要从阿姨和姨丈那里去下功夫。
想了想,陈珚觉得只怕阿姨也未必答应此事,不禁也有几分庆幸:如果他现在还住在燕楼,事事都在皇后眼皮底下,即使想要娶三娘,恐怕也未能如愿。
“到底还是要和家里人提一提的。”他本待直接去找官家,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声不响,绕过爹娘就把婚事给操办了,让父母如何想他?如何看待三娘?这究竟不是正道。总归还要和家里打声招呼,将来面子上也过得去。
一晚上翻来覆去,好容易把整件事的调子给定了下来,陈珚现在唯恐自己行动得迟了,宋家和王家定了亲事,却又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思来想去,怎么都无法安心,也算是体会了一番食不下咽、睡不安枕,那牵肠挂肚的感觉。
他刚从宫里回来,家里人自然害怕他心绪不佳,接连几日,对陈珚都是千依百顺,素日里往来频密的亲戚们,也都请陈珚上门做客,对他好生抚慰款待,只差没有明着安慰他。这一番闹腾就闹腾了七八日,众人见陈珚浑然不以为意,方才渐渐地歇了阵势,陈珚恍惚还听见背后有言语,说他遇事沉着,是成大器的模子。他听了也不过一笑便罢,横竖和天家有过这一番因缘,他这一辈子再怎么都要比旁人顺得多,现在表现得洒脱些,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若是把失落之色摆在门脸上,那才是傻呢。
不过,一行亲朋好友的邀约中,只有周家的邀约,被陈珚托词回了,福王妃心中也有些不安,只是他那几日受宠,不曾说起而已,这一日安抚他的情绪过去了,陈珚过来请安时,两人闲谈到了此事,她便忍不住道,“虽则是小辈邀你,去不去都可,但怎么说也是太后的娘家,那周霁和你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何必这点面子都不给?若是周家人心胸狭小,因此生怨,将来又是一番文章。”
陈珚道,“娘,你不晓得,是周霁先不给我面子——他还好意思来邀我,我若去了,那才真是把面子都给跌完了呢。”
福王妃有丝不解,“这又是哪里话?你和他连面也没见过,他如何又驳了你的面子?”
陈珚便坦坦荡荡地把自己当年示意周霁不要说宋竹的事告诉了母亲,“我素来都和三娘好,她只想找个和她二姐夫一般的人家,周家那样复杂,她嫁进去定是要吃亏的。正巧周霁又和我卖好,我也想试他一试,便索性令他别再想着说三娘了,周霁当时倒是答应得爽快,如今又去提三娘,这不是见我出宫了,便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福王妃也是个了得人物,陈珚把这么大一件事告诉了她,她听了,嘴却是绷得紧紧的,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也丝毫不提宋竹的名字,只是沉思着点了点头,就不往下接话了。
陈珚有满腔的话,愣是说不出来,无奈只能自己硬接下去,挑明了说道,“说起来,我现在也该说亲事了,如今既然已经从宫里出来,那便想和娘商议一番。——我和三娘,彼此素来相熟,三娘的人品呢,您心里也是有数的,多好的小娘子,又何必便宜了别人?不如就说给我罢。您说好不好?”
福王妃丝毫诧异没有,她长长地出了口气,瞅着陈珚,只是不说话。陈珚被她看得心里发慌,便故作诧异,“您觉得我说错了么?”
“那都是你的义妹了,还能说亲吗?”福王妃沉沉地说,“再者,为什么不能说她,你自己心里也很明白,还和我装样呢?”
陈珚道,“义妹不义妹的,不过就是个借口,拿起来就能用,丢下去也没人会当真和您计较。至于那件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小皇子胖大健壮,我虽没亲眼看过,但姨姨看望以后,也是喜上眉梢,说是天生福相,几个高僧都算了,定能平安长大,咱们还想着那些事做什么呢?”
福王妃不为所动,只是摇头,“你这还是在装……不论那事儿如何,你都说不得他们家,就是咱们说了,他们家也不会应。那孩子固然是个好孩子,不能说她,我心里也遗憾,但此事根底便是如此,谁也不能改变,以后,你也不要多提了。”
陈珚长出一口气,怏怏地道,“好吧……”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又道,“那么您打算说给我一个怎么样的新妇?可是先说好了,起码不能比三娘差太多。”
福王妃唇边顿时浮上了一丝笑意,“急什么,跑不了有你的一个。你若看了谁家的小娘子好,提就是了,不论是舅舅家的,姨姨家的,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陈珚寻思了一番,“一时也想不起来,罢了,先不说此事也好。我寻个上巳节的时机,把京里的小娘子都看一看,看得好了再说吧。”
福王妃只要他不提宋竹,别的什么事都可以依他,见陈珚懂事,又搂着他说了许多贴心的话,许了他好些好处,方才令他自去玩耍。陈珚走回自己院子里,也不提出府的事,安生呆了几天,便和家里打了招呼,说是思念官家,要进宫求见探望。
如此的好事,没有人会阻他的,就是福王妃也只是叮嘱了一句,让他别进后宫,只和官家见一面便是了。——宠爱宠爱,也是要时常见着才能宠爱,陈珚有随时面圣的许可,三不五时不去请安,久而久之,再浓的宠爱都要淡了。
如今天下太平,就是北边的军事,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官家自然逍遥自在,每日里国事办完了,便进后宫游乐——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淫戏,官家身子不好,比较文弱,却很喜欢看人玩蹴鞠、打马球,后宫里黄门、宫女便分班排了两队,游戏给他观赏。陈珚到了宫门口,不过是等了一会儿,官家便传谕让他进去相伴,陈珚进去一看,果然,陪在他身边的乃是刚出月子的邓妃。
圣人喜静,这些事不大掺和,倒是邓妃因为产子,为官家所喜,会伴驾也在陈珚意料之中,他给两人问好行礼,官家命他平身,又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墩子上,只是比自己稍微矮了一头。“十数日没看见你,心里也的确有些惦念,正好你就来了,可见咱们俩心里想到一块去了。”
陈珚也的确有些思念官家和圣人,他诚恳地道,“甥儿在外头,也时常惦记着姨丈可有好生服药,圣人晚间睡得如何。见到姨丈比从前精神,又听说姨姨也很康健,心里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官家面上便露出疼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头,随口道,“听闻你在外头玩得开心,还当你少了管束,正是自在时候呢,还知道进宫来请安,算你不错,出宫以后,功课可有用心做?”
陈珚笑道,“却不曾,几年没出宫,亲朋好友都接了去玩,还没开始动手读书呢。”
他虽然出宫了,但和官家对答中,邓妃依然不敢插嘴,此时见有了话缝,方才笑道,“七哥勤勉,让人喜欢。咱们小哥儿以后能和七哥一样健康聪慧就好了。”
陈珚笑道,“这是肯定的,只有比我更多福多寿的,殿下就放心吧。”
邓妃忙站起来,“哪当七哥这般叫。”
官家也对两人的客气十分满意,先对邓妃道,“也不必如此小心。”
又对陈珚说,“以后还是按品级喊。”
陈珚方才改了口,“夫人面相福寿,小哥儿随了您和姨丈、姨姨的福气,定然能平安长大。”
他说这些,的确发自内心,语调天然,官家听了也是十分喜欢,和两人一起看了一会球赛,又说些市井间的传闻,一晃就到了晚饭时分,这方才是打发邓妃下去吃饭,又对陈珚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吃晚饭吧。”
陈珚也不辞,伺候着皇帝回了福宁宫,皇帝坐定了,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陈珚,“今日进来,还是有事求我吧?”
按理,陈珚早就该辞出去了,一直没有开腔,一个是当着邓妃不好央求,还有一个,便是想让皇帝发话问他。果然,官家本意应该是要和邓妃回金鹿殿的,如今先把他带回福宁宫,应该也就是有意在私底下和他说话。
该如何行事,他心里早就有腹案了,此时有了机会,更不迟疑,当下便离座下拜,又跪着走了几步,抱住官家的大腿,有几分无赖地道,“甥儿是有一桩人生大事想求姨丈——姨丈,甥儿瞧见宋先生家的三娘才貌双全,品德兼备,是个极为难得的美人儿,便想说她入门,还请姨丈为甥儿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久等了!
我身体好多啦,10月会把欠更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