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中央的议事殿内,蒙冶、蒙逸、赤坎,连同十位长老,再度坐到了一起。殿内气氛,非常之压抑。长老们都耷拉着一张脸,神色非常难看。如果蒙冶不说话,就不会有人说话。
“赤坎,你把斗篷摘下来。”蒙冶扫了一眼赤坎,面无表情地道。
“我的脸,很难看,我会怕吓到大家。”赤坎嘿嘿地笑着道。
“我有话要问你,你必须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不摘下来,我就要动手了。”蒙冶的语调骤然提高,语气变的很不耐烦。
“摘就摘!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又没有做过对部族不利的事情!今天在座的,最对不起部族的人,可不是我赤坎!”赤坎猛地掀开斗篷,一把摔在了桌上。
蒙逸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他看到了一张面目全非,扭曲丑陋,布满烧伤瘢痕的脸。这一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其原来的形状,也分不清楚五官。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只能靠瘢痕中的几个小洞来辨别其原来的位置。就算盯着他的眼睛,也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目光是怎样的。
蒙逸一直只是讨厌赤坎那阴沉嘶哑的声音,等到看到他的面貌后,才知道与他这幅尊容相比,他那锯木一般难听的声音,已经算是极好的一个部分了。
“你们想看,就好好看一看吧。蒙冶,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我,你不知道我是多以我的面貌为荣。夜晚每当我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貌,我都会想到,我们赤氏一族,为了苍梧氏部族的生存,作出了怎样的牺牲!”赤坎从座位上站起来,嘴巴处的小洞扭曲着,语气激烈地道。
有几位长老,似乎不忍见到赤坎这番模样,却又不便移开视线,只得装出头疼的样子,用手捏着山根,稍作阻挡。
蒙冶,却像是见怪不怪一般,朝赤坎道,“赤坎,今天刺杀肥遗的事情,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赤坎狂笑起来,“蒙冶,你这个问题,真是问的好。前去执行刺杀任务的人,是你的儿子,蒙逸。现在,他就坐在这里,你不去问他,却来问我?”
“我会问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蒙冶不动声色地道。
“我可以用我赤氏一族的名誉担保,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部族的事情。”赤坎大义凛然地道。
“好。”蒙冶转向蒙逸,“蒙逸,你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蒙逸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事情,支吾了一下,道,“就是赤坎搞的鬼。我喝了他的符水之后,心神不宁。肥遗出现后,我就浑身乏力,然后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等我醒来,伙伴们都已经死了,妖屠剑也不知去了哪里。”
赤坎冷笑了一声,“浑身乏力?晕倒在地?你真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据我的推算,你当时,可是心胆俱裂,被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上前。”
“住嘴!不许你诬蔑我儿子!我儿子,怎么会被一条妖蛇给吓破胆!”蒙冶大喝道。
赤坎冷笑连连,“你让你儿子自己说呀!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逸,到底怎么回事?刺杀肥遗的经过,每一个细节,你都给我当着众位长老的面讲清楚!”蒙逸沉声道。
蒙逸一咬牙,把刺杀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但是自己心胆俱裂,吓的根本不敢出手的事情,却隐去不提,只说自己喝了符水后脑袋发晕,浑身乏力,爬山之后体力不支倒地。
“赤坎,你可听清楚了?这是蒙逸讲的经过。现在,你把你那一碗符水的事情说清楚。”蒙冶道。
“如果你的儿子,说谎了呢?”赤坎摊了摊手。
“我的儿子,怎么会说谎?”蒙冶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他老子,当然护着他。但是亲情,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妨碍了你的判断。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肥遗,为什么没有杀死你儿子?”赤坎道。
蒙冶一时之间语塞,这也正是他一直难以想明白的问题。蒙逸刺杀失败了,肥遗,没有理由放过他。
赤坎看到蒙冶一下子被问住,下巴抬了抬,愈发得意起来,“莫非你以为,是肥遗突然大发慈悲吗?还是你儿子洪福齐天,能够死里逃生?而且还是毫发无损地回来?”
诸位长老,也开始陷入沉思,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
赤坎见状,再补一把火,道,“让我来告诉你吧,肥遗,他不屑于杀你的儿子,因为你的儿子是个懦夫,脓包,没用的废物!他不屑于杀!所以他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你懂了吗?”
“不,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蒙冶的额头,开始冒汗。
这时候,有一位管事突然跑进大厅,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刚刚肥遗来到村口,抓走了两个小孩,说这是对今日之事的报复。他还说有口信要传给族长大人。”这名管事禀报道。
“什么口信?”蒙冶道。他话音刚落,一位平日里非常和善的长老突然双目翻白,手脚抖动起来。他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暴戾之色,恶狠狠地盯住了蒙冶,用手指着他道,“蒙冶,你炼制的妖屠剑,果然是绝世神兵。只可惜,你却选了一个胆子只有米粒大小的人来用这把剑!这对我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不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光。你们人类这种拙劣无比的判断能力,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这长老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摔倒在地,不一会便爬了起来,茫然地望向四周,“我刚刚怎么了?”
蒙逸听完这番话之后,以为事情已经败露,顿时脸色苍白,心脏突突直跳,两腿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就要站起来说出实情。
蒙冶凶了他一眼,示意他坐着不动,又朝赤坎大喝了一声,厉声道,“赤坎,这又是你在捣鬼!你是巫师,操纵人说话,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吧,一点小小的障眼法,是不是?”
赤坎耸了耸肩膀,“我一直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何不认真听一听刚刚肥遗传了什么话,反而把焦点转移到如何操纵人说话上来呢?你好好看看你儿子这幅做贼心虚的表情!他那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已经说明了一切。难道大家的眼睛,也都被肥遗给遮蔽了吗?”
经赤坎一说,众长老把注意力放到蒙逸身上,果然发现了异样。蒙逸本就有愧于心,又当众说了谎,性格又非绝对强硬,刚刚九长老的一番话,几乎已经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要不是蒙冶猛然点醒他,这可能是赤坎的巫术,他早已缴械投降。
虽然蒙冶的强硬,帮助他扛过了这一关,可是蒙逸心中的波澜,早已翻滚不息,再也难以抑制。他本是不笨的人,而今的形势,已然非常明朗。赤坎,一直在对他做心理攻击,试图击溃他的心理防御。
而父亲蒙冶,也是在用他那强大的意志和决心在保护他。双方数次攻防,不分胜负,但是在座诸位长老,并非傻子。事实的真相如何,恐怕很难再隐瞒下去。再说他毫发无损回来,这本身就是一个根本无法洗脱的疑点。再这么耗下去,只会让父亲愈发被动,愈发地颜面扫地。
想到此处,蒙逸猛地站了起来,道,“肥遗说的没错,我当时,确实是吓破了胆,不敢上前,以致错失了大好机会,还连累诸位兄弟。我对不起部族,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诸位长老,也对不起随我出征的列位兄弟。我蒙逸,情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