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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平微微侧头,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警察,她的声音很平淡,穿着白大褂,就这样平坐在俺对面,像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她无声地叹口气,抬眼看向天花板,“这么多年了,有谁问过俺事实”抬眼看着装满隔音泡沫的天花板,向平整个人像静止了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谁都知道现在不是打断她的时候,一秒一分过去了,审讯室里沉寂了好几分钟后,一声短促而清晰地冷笑声从向平嘴角泄出,她转回视线并非看向可可,而是直视杨竟成身后的秦敏悦。
“你要俺从哪儿开始说好呢啊,对了,打俺儿子死了以后,你们赔给俺家五万块,不过那些钱都被俺男人拿走了,没多久他就硬把俺赶出了门,娶了隔壁村的一个年轻娘们,俺啥都没了,俺就想啊、想啊,这个撞死俺儿子的人是谁呢为啥要这样害人呢俺想见见这人,然后就没啥遗憾了那天俺一个人在儿子没了的那条路上来回来回地走啊走啊只想着,说不好能遇到儿子的魂,能说上两句话,兴许能和儿子就这么一样去了。”向平淡淡瞟了可可一眼,“后来俺去领儿子的身体,有一个人,穿着和你一样的白大褂,告诉俺儿子不是车祸他对俺说了很多谁也没说的事情,俺觉得俺又活过来了,有了一个活着的念想,俺一定要告诉这个撞死儿子的人,俺有多恨他,有多恨多恨”
秦敏悦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俺花了好多时间找到她,原来这人还是个娘们,那天俺守在那个小区门口,里面有她家的楔楼,但是门口保安乍凶,俺说俺找人,他们把俺推倒在地上,还说俺再来就打死俺俺只好蹲在小区对面树下面,第三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俺看到了你”向平微笑着盯着秦敏悦,后者如同被雷劈中一样连呼吸都忘记了,“俺看到你时,你正挺着半大的肚子走在路上,俺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向你走过去,俺想和你说俺咋这恨你,俺想把你狠狠揍一顿,一边想俺一边走过去,那时,红彤彤的太阳把你脸晒地可热腾了,你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肚子,然后笑嘻嘻地自言自语你不记得了吧俺也不知道咋的就站在那儿走不动了,你慢慢走过来,然后从俺身边走过去。”
秦敏悦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块慢慢融化的冰块,回忆像冰面上漂浮的一些碎冰般闪现,怀着童童的时候医生说要每天散散步有助于生产时减轻疼痛感,于是连续几个月每个黄昏她都会在小区里或附近转一圈,晒着温暖的夕阳,和肚子里的宝贝说话,那是她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刻。是哪一天自己走过这个女人身边,毫无知觉地继续着温暖的黄昏散布是哪一天
“就是你走过俺身边的时候,俺变了想法,俺不想你死了,俺就是想看看你在遇到和俺一样的事情后,会是咋样的表情,咋样的表情呢因为俺觉得吧,绝对不能放过这个人。”
秦敏悦内心一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为何这句话听来如此熟悉,是谁刚才说过
“从那以后,每天俺就坐在你那小区对面的饭馆里洗菜,中午俺拿个小板凳,坐在树荫下,看着你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包住越来越大的肚子,看着你男人的形车开进开出小区,看着你脸上笑的越来越开心,几个月后看着你抱着刚出生的娃从医院里回来,看着你带着你的娃在花园里晒太阳,看着你自个儿开车离开家后你男人车上带着另一个年轻娘们进了小区,看着你家保姆每天带着那娃去花园里玩儿,现在小区保安看着俺也习惯了,进出小区再也没人拦着了,俺想着,俺要的机会来了。”
秦敏悦没有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打颤。
向平絮絮叨叨着,周围的人一片寂静。杨竟成还是没忍住开口直奔主题,“是你谋杀常童吗”
向平根本没有理睬他,她和秦敏悦之间像是进入了旁无他人的空间中,秦敏悦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她,而她也嘴角带着微笑继续道,“俺老是忍不住拿你家娃儿和俺儿子比较,俺娃一岁时长得还要再高些,但是你家娃比较聪明,他已经会咿呀啊呀地说两句了,俺把他带到租的房子里,喂他吃米糊,他也不哭不闹,依依呀呀的哟好像有几次就像是俺阿姨来着俺那儿也没啥玩具,俺儿子小时候喜欢玩纸箱,俺就拿了几个小纸箱给你的娃儿看,可想到他玩的欢着呢,一边玩一边吃俺喂得米糊,连着印有你家啤酒厂字的纸头看也没看一块儿吃了下去。俺心里那个叫高兴啊,这娃咋这么乖,吃完后俺就哄他睡觉,然后用玻璃胶封住他的嘴,对了俺和老板娘借了个相机把他吃了米糊之后的样子都拍下来了,你待会可得好好欣赏绑来,等俺撕了玻璃胶之后他已经没力气哭喊了,手里抓着俺儿子的布娃娃,吐了几口,俺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俺告诉他,娃儿乖,一会儿到下面去给哥哥做伴儿哈”
向平抬起手,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动作,一边微微椅着空空的怀抱,一边对秦敏悦愉快地笑着。
笑吧,笑吧,让你在夕阳下摸着自己的肚子继续笑啊笑啊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地见证着这一切。
秦敏悦觉得胸口有一束火焰沿着整个人往上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而在旁人的眼里,她瞬间撕破了人类的表面,发出厉鬼一般的嚎叫声向栏杆那边扑过去。
杀了你,我要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了你
向平站在隔栏的另一边,秦敏悦把整个人都嵌在了栏杆上,发出鬼哭狼嚎的脸庞被栏杆压迫扭曲起来,她伸出的手疯一般抓舞着想碰到向平,几厘米之远处,向平示威一般地站在那里,依旧做着空抱孩子的动作微微摇摆,嘴角露出满意的笑,看着发狂的秦敏悦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俺就是想看看啊,这个杀死俺儿子的人,会有啥子样的表情啊咯咯,咯咯”
可可缓缓闭上眼睛。
白翎等几人都努力把秦敏悦带离审讯室,秦敏悦不断挣扎,一心想要冲过铁栏杆到将对面人撕成碎片,碰到谁就攻击谁,用指甲不断抓杨竟成的脸,双手被反制之后,秦敏悦改用头猛撞栏杆,头颅与铁栏撞击的砰砰声,混杂着她凄厉的嘶喊,与向平鬼魅的笑声在小小审讯室的空间中盘旋不断。
大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几秒钟后,他皱起眉向前几步,对准发疯的秦敏悦后颈就是一掌,后者终于安静地被拖了出去。
“全交代了”大缯问一旁的杨竟成,看到点头示意,大缯又转身看可可,她依旧站在那里,视线像是看着向平若有所思,又像毫无焦点。
杨竟成上前两步,刚才试图控制秦敏悦的疯狂让他现在看来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减他看着向平时眼神中怒意,“向平,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到吧就算杀了孩子,你儿子就会回来了吗现在自己也”
“俺不后悔。”向平已经不再发出恐怖的笑声,很平静地打断了杨竟成的话。
“你不后悔那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跳出来说是你干的”杨竟成反而激动起来。
向平抬眼看他,“因为俺要好好瞧着她有什么下场”
杨竟成压抑地在审讯室里转了小半圈,努力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什么,“那你把常童身体清理干净,让我们找不到你的痕迹又是为什么你怨恨秦敏悦逃脱法律制裁,你自己不是也正想逃脱吗”
向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你说话呀说的好像你自己有多大无畏,那你怎么不来自首恩”杨竟成站在铁栏杆前,激动的声音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只是对面的沉默。
“不会是为了逃脱,”大缯插话道,“她根本不打算逃走,否则我们不会在常家门口抓到她。”
“那她为什么”杨竟成的压抑的呢喃带着疑惑。
大缯低头看起审讯记录本,没有回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可可站起身来,看着向平身后流露光线的小窗口回答了那个问题。
“因为她哭了,在面对尸体的时候。”
即使忍不住哭泣,即使明知道是错的,仍然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那种心情,没有人比浔可然更明白,如果止步,就此站住,未必会释怀,但定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向平的后背上,投下一个静止的阴影。
向平的脸淹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最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