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
侯广岩高高地站在石台上,底下的孩子们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举着的大知了。
“还有更大的没哼哼,我就知道,本大爷必定是”
“等一下”女孩子的声音从孩子群里传来,“我有更大的”说着一群小朋友里悉悉索索的传出一阵推挤的声音,随即窜上一个个子比侯广岩稍微矮一点的女孩,女孩他认得,是浔家的大闺女,浔云洁。
这个丫头比自己小一岁,但是浑身都透着不同于别的女孩气息,捉蟋蟀,玩警察与小偷,打石头战,这些侯广岩认定属于大院里爷们的游戏,有时候她会突然冒出来,身边还跟着那个又蹦又跳的鼻涕虫妹妹,这也就算了,让人可气的是这家伙在学校里的成绩就没掉出前三名过,侯广岩一想到每次自己拿着及格线附近的成绩回家,老爸打在屁股上的巴掌有多狠,就对眼前这个姑娘家有多恨得牙痒痒。他看了看浔云洁手里的虫子,显然个头不小。
“这是爷们的比赛,女孩子不能参加。”旁边一个男孩说。
侯广岩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女孩子不能参加都说,男人女人各占半边天,你们凭什么不让女孩子参加”浔云洁抬眼看着对方,侯广岩眼珠子一转,“我们这里比赛只算知了,你抓得其他虫子,不能算进比赛,这是规矩。”
浔云洁伸手一指,“你的黑板上写的是捉虫大赛,又不是捉知了大赛,为什么别的虫子就不算虫子了你有没有文化啊”
侯广岩本以为能阻止她,结果却被反驳到怔住,眼看着云洁已然跳上了他站的石台,举起自己手里的独角仙和他手里的知了一比较,“明显我的比较大嘛,还有没有更大的虫子”
孩子群里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吱声,唯独浔可然高举着双手蹦跳:“赢啦赢啦~姐姐赢啦”
“哟,儿子,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吃饭。”饭菜的飘向也引不起男孩的兴致。
侯广岩往沙发上把书包一丢,坐在餐桌前的候师长放下报纸,“看看这张臭脸,小子,是不是又不及格了”
“那个浔云洁是哪里滚出来的妖怪一个女娃居然有胆量爬高抓虫子”
“嘿你个臭小子,给我说话干净点”候师长训斥道:“谁规定女孩子不能上树你以为这大院里的树都写着你的名字是不是”
侯广岩狠狠地拿筷子戳穿碗里的茄子,不语。
候师长眉目间弯起一道笑,“那你是觉得隔壁那个花裙子的姑娘,比较像姑娘家家”
侯广岩停下筷子,想起花裙子看到毛毛虫尖叫的分贝,默默摇摇头。
候师长与夫人对了一眼,默默一笑。
“错了,这里的乘法错了,你乘法表怎么背的”浔云洁的声音很冷淡。
“靠那么长的东西才不是人能够背的出来”侯广岩很愤怒,谁发明的乘法表,肯定是外国特务集团的阴谋。
“我妹妹比你小5岁,比我小4岁,她会背。”云洁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眼前愤怒的雄狮。
雄狮觉得头边抬头看了看时钟,妹妹这时候大概已经放了学到处找自己了吧“还有半小时,你连一半都没做完,唉候师长的优秀你到底继承到哪里去了呢。”
“扯你叫我爸来做做这算什么题目,小明带着一根3米长的竹竿,门宽1米高1。5米,问小明要把竹竿切成几根才能通过门,哪个傻缺出的题目我不能把竹竿纵向深入到门里去吗非要横着过门”
云洁张开嘴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广岩说的挺有道理,张开的嘴就愣愣的张着,广岩看她愣神的表情,伸手拿个了橘子往她嘴里一塞。
“哇你干什么”云洁吐出橘子,看着他坏笑,“你嘴张太大口水流出来了,帮你堵上。”
浔可然开门,就看到姐姐揪着广岩哥哥耳朵的画面,后者痛的哇哇直叫。
“你再揪我我揍你啦我、我我真的要动手啦”侯广岩耳朵被揪着,一边喊疼一边威胁。
云洁放开手,看着妹妹,“然然,7乘8等于多少”
“56。”稚气的声音毫无犹豫。
“千山鸟飞绝。”
浔可然转了下眼珠子,“万径人踪灭”
云洁示威地看向广岩,“候班长,嗯”
“干干嘛,谁规定背不出乘法口诀唐诗宋词就不能当班长”广岩脖子一梗,不甘地说。
“当得了班长,也当不了师长”
“谁说我要当师长,我要当警察”到时候把你抓起来关禁闭,额,这句话不敢说出来。
云洁想了想,又坐回位子,“当警察很容易被坏人打伤。”
“呃那不如你当医生,万一我受伤了你就帮我治好,这样我就能继续抓坏人,成为大院里的英雄”
浔云洁重新打开语文书,“直接拖去火化,可以节约粮食。”
“诶你怎么这么残忍有点女孩子的温柔行不行”
“行啊,到那时你肚子上被坏人割了一刀,我会很温柔的扔下手术刀,哎哟妈呀~”云洁装出一幅惊恐的表情,“这这这人肚肠都流出来了呀~人家好怕怕哟嘤嘤今天晚上吃炒肥肠吧”
侯广岩一口可乐都喷了出来。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没注意到小可然是什么时候下楼去拿着杯果汁又上来了。
“姐姐,什么叫色令智昏啊”小可然咬着吸管,问。
浔云洁一愣,“你从哪里听的”
“楼下的候叔叔说,广岩哥哥不是傻蛋,是色令智昏,什么叫色令智昏啊是一种傻子病吗”
浔云洁愣住了,侯广岩恶狠狠的瞪着小可然:“老子才没有傻子病”过了会,他终于忍不酌奇心,也侧头问云洁,“喂,问你呢,什么叫色令之魂”
听起来好像北斗神拳什么的。
浔云洁抄起书本狠狠砸了他的脑袋一下,“**”然后抱起书包就跑出门去。
小可然也跟着姐姐哒哒哒地跑了。
侯广岩怒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打我还打完了就跑算什么好汉”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新华字典上。
一会,候师长听到二楼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吼:“靠老子才不是色鬼”
候师长大笑,转头对厨房里的夫人道:“老浔那家伙,我给他写了信去说要定个娃娃亲,他个孙子居然寄回来一把刀当回信这回老子看他家的丫头还能不能逃掉改姓候”
窗外的知了随之起声,浔云洁牵着妹妹的手,踢踏踢踏小跑着穿过大院的草丛,萤火虫飞过小可然的脚边,女孩子叮铃的笑声和清脆的蛙鸣化为了一体。
那一年,浔可然十岁,浔云洁十四。
侯广岩,十五岁,第一次察觉,女孩子,和自己还有兄弟们都不太一样,是香喷喷的。
就算打人的时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