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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阵寂静,郑氏满腹愁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简珞瑶请安都没听见,还是方嬷嬷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眼眶蓦地就红了:“瑶儿……”
简珞瑶从小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自出生以来,就没看到一贯坚强爽利的娘如此脆弱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一酸,不过忍住了,上前一步伏在她膝上,笑道:“娘今儿去刘府了?”
郑氏一面抚着她的鬓发,一面问:“你知道了?”
“方才六妹妹去了我那儿,女儿倒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刘夫人看重。”
郑氏闻言又是一阵心酸,那刘夫人哪是看重,真要看着不是这般强娶,婆婆将压箱底的嫁妆都送出去了,对方瞧了一眼便笑,说信物收下了,定会好好置办聘礼,让瑶儿嫁得风风光光的……分明就是欺负他们简家无能。
也确实是他们无能,女儿都护不住。郑氏心头既心酸又愤怒:“是娘对不住你……”
简珞瑶反倒笑了,穿越一场,除开婚事不顺,其实这辈子她是享福的,衣食富足的活到现在,又有如此疼爱她的家人,她有什么不满足的?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了。
思及此,简珞瑶笑道:“娘说的什么话,刘大人是朝中重臣,他的府邸又不是龙潭虎穴。”
郑氏摇头,心道以那刘洋荒唐凶残的性子,确实比龙潭虎穴差不了多少了。
“女儿知道,娘是担心刘五少爷打死过丫鬟的事,女儿嫁过去是正妻,爹说什么也是朝廷命官,与签了卖身契的丫鬟自然不同,刘五少爷再残暴,还能对我动手不成?”简珞瑶说得很残忍,却也是实情,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就跟私人财物一般,家里有点势力的,打死个奴才真不是事。
“你不懂。”郑氏眼底的担忧并未减少,若真是打死丫鬟,她还不至于担心成这般,听说是那刘洋有特殊癖好,在那事上残暴异常,那丫鬟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如此骇人听闻,她怎么敢把女儿嫁过去?
简珞瑶心说她懂,虐待狂嘛,上辈子听得多了,却真不敢让她娘知道自己其实很懂。
皱眉思索如何才能让她娘放下心来,毕竟反抗不了,也只能接受了,别的不说,自保的能力她自忖还是有的,大不了做对挂名夫妻,相信稍微有脑子的男人都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样想的话,嫁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简珞瑶正在组织着劝她娘放宽心的语言,老夫人屋里的流月过来了:“不知二太太这会儿是否得闲,老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郑氏先是一怔,瞥了简珞瑶一眼,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得闲,得闲,这就过去。”老夫人这个时候找自己,说不准是有法子了。
简珞瑶起身道“既然如此,女儿便去厢房千珏了,还请娘待我替祖母问安。”
郑氏不敢耽搁,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去了松荣堂。
屋里除了老夫人和刘嬷嬷,再无旁人。
老夫人因着简珞瑶的事,劳心劳力,夜间又没睡好,看起来苍老许多,正靠在榻上打盹,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眼神有些浑浊,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打量了郑氏一眼,见她身上还穿着出门见客时的那身衣裳,便知她心里着急,道:“老二家的来了啊,坐罢。”
郑氏忐忑的在下首坐下:“母亲唤儿媳过来,不知有何事?”
“自然是四丫头的事。”老夫人也不说虚的,直接道,“刘夫人出自昌国公府,你可记得?”
“儿媳记得。”郑氏眼睛一亮,没一会儿又暗淡下来,“可是因着退婚的事,昌国公老夫人和林太太如今也恼了咱们,想必定不会替咱们说话。”其实她早考虑过这条路子,却自知希望渺茫,林太太到现在见了她都脸色冷淡,可见气还没消呢。
“死马当活马医罢。”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必去找昌国公夫人,叫老二出面试试林大少爷,当日若不是林大少爷自己同意,亲事也退不了。”
郑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没发生那事前,林子昂对自家也是很亲近的,将丈夫当恩师对待,要不然也不会主动向自家女儿提亲。
且不提他生性风流,却是个极为尊师重道的,当初能看在丈夫的面子上提亲,如今说不准能帮一把呢?
这比找昌国公夫人有希望得多!郑氏心下激动,忙告别了老夫人回了自个儿院子。
老夫人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刘嬷嬷不解问:“不是有应对之法了吗,可老夫人为何还在叹气?”
“我竟不知该不该期待林大少爷出手相助了。”
“这是何意?”
老夫人却只是摇头:“罢了,都是四丫头的命,合该我们简家没这福分。”
且不提郑氏如何喜不自胜,夜间拉着丈夫商议到半夜,简司业倒不推辞,虽说读书人重脸面,脸面如何比得过女儿的幸福重要,连老夫人都拉得下老脸求人,他当亲爹的自然更豁得出去。
夫妻俩商议了半宿,主题是如何劝说林子昂拔刀相助,却不想根本不需要麻烦。
林子昂世家出身,身为昌国公的嫡长孙,一出生便是天子骄子,坐享其成的人生赢家,即便是不学无术,靠着恩荫也能入朝为官。
偏这位大少爷喜爱读书,天资聪颖,从小便有才名,弱冠之年参加科举,一朝金榜题名,进士及第,被圣人钦点入翰林,可谓是天之骄子中的人生赢家。
林子昂当初便是在国子监念的书,简司业如今再想到这位得意门生,仍是一脸的骄傲。
一早到了教舍,简司业便叫小厮去翰林院送信,约林子昂下午散值后一叙。林子昂果真是尊师重道的,得了闲便赶忙过来,一丝不苟的作揖:“学生见过恩师。”
见着身穿官袍、意气风发的青年,简司业忙伸手扶住,笑道:“你我如今同朝为官,断不必如此。”虽是这般客气,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所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无恩师当日悉心教导,学生也断无今日成就。”林子昂一身世家贵气,却又不乏读书人的清隽,淡笑道,“不知恩师唤学生来所谓何事?”
简司业昨夜与妻子商议许多,如今见了林子昂的态度,却改了注意,直接道:“确实有一事相求。”
林子昂正色道:“恩师请说。”
简司业清了清嗓子,颇为含蓄的道:“听闻子昂吏部尚书刘大人的外甥……”
果不出简司业所料,林子昂闻弦歌而知雅意,展眉笑道:“恩师想问的是学生表弟刘洋罢?”
“正是。”不用说得太明白,简司业面上倒也没太大的尴尬。
“这事是姑母思虑不周,惊扰了师母和老夫人,不过想必姑母今日已经派人登门道谢了,还望恩师见谅。”
简司业面上闪过一丝惊喜,语气也颇有些激动:“解……解决了?”
林子昂点头,简司业激动之余,不免又有些遗感觉憾,心情委实复杂,道了谢,又忍不住拍了拍林子昂的肩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子昂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旋即消失,对简司业拱手道:“恩师若无他事,学生便告辞了。”
简司业解决了大难题,心里一阵轻松,待回了家,果然看见妻子满脸笑意。
郑氏拉了他道:“也不知刘夫人如何想通的,方才特意登门归还母亲送的礼,绝口不提结亲的事,没将事情闹大,旁人只道是咱们与刘府有了交情,是正常的人情走动,倒真是意外之喜。”
简司业道:“哪里是刘夫人想通的,我今儿找子昂,还未说他便知道为何了,只怕刘夫人也是听了他的劝说。”
郑氏闻言,张了张唇:“这……”却是什么话说不出来,好半响才道,“帮了咱们这么大忙,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可不是。”简司业应一声后也再无话,夫妻两一阵沉默,心思却是殊途同归。
很快老夫人也知道了都是林子昂的功劳,用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刘嬷嬷,淡淡的道:“你瞧瞧,还未开口便如此帮忙了。”
刘嬷嬷此时才明白老夫人昨晚那句话的意思,也不由叹气:“奈何造化弄人。”
简家众人在叹气,昌国公府也有人叹气。
林子昂方踏进国公府大门,便有门房见礼:“见过大少爷,方才向嬷嬷过来交代奴才转告大少爷,得了闲记得去大太太那里一趟。”
林子昂心知他娘为何找自己,便直接去了他娘的屋子。
“娘。”
大太太沉着脸坐在屋里看账本,看见林子昂来了,脸色倒是缓和了些,却也没有笑意,指了指身旁的位子:“坐罢。”又喊了丫鬟,“晨露,去厨房把给大少爷炖的老鸭汤端来。”
将人都支出去了,大太太才把账本放下,表情严肃的看着林子昂:“今儿你大姑母过来了。”
林子昂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大太太看着一向让自己自豪的儿子,皱眉道:“你大姑母最疼你,自小但凡你开口的,她就没有不应过,可是你也好生瞧瞧,你表弟的亲事,何时轮到你去指手画脚?”
“本就是表弟自个儿来找我去说服姑母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倘若你姑母看中的不是简家四姑娘,你昨日可会顺势而为?”
林子昂没说话,大太太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沉声道:“你实话告诉娘,是不是还对简四姑娘有意?”
“娘想多了。”林子昂微微侧头,看向窗外,许久后才缓缓道,“大姑家环境复杂,确实不适合她,顺手还当年一个人情罢了,从此各不相欠。”
大太太眼神闪烁,片刻后道:“你自己说的,今后再不打扰。”
林子昂只是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