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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天杀楼左使冷月,君惜竹又交代数语,随后便拿出信物交给了冷月,让她带着司马三小姐先去锦城,改头换面隐去真实身份,负责接手天杀楼的部份事务。
待两人走后,君惜竹回到了殿下的凤驾,楚汐见她不复先前淡雅之态,罕见的锁眉深思,不禁奇道:“观军师模样,可是遇到了难事?”
“倒也不算是难事,只是于心不忍罢了。”君惜竹坐回马车,示意外面的仪卫继续起程,缓缓一声长长叹道:“我本想着天高任鸟飞,却不想那飞鸟最终却化作游鱼自投罗网……”
自从君惜竹知道何采莲与司马锦薇的身份之后,她就一直有所谋划,她深知若是将此两人用在恰当的地方,定然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只是念着两人存世不易,故而放手任其高飞,却不想仅仅数日之别,两人已经然走到了绝处。
观君惜竹长叹,楚汐正想继续追问,却不料抬眉间,便看见了君惜竹眼底那淡淡的拒绝之意,显然是不想深谈此事,又听她转言问道:“殿下回王都之后,有何打算?”
“此次回王都,首要便是查清当年父王与母后故去的原因。”提到故去的楚王与楚王后,永辉殿下眉宇不禁染上几分悲伤,复又隐忍的紧握袖中双拳:“倘若真是有人暗中施了手脚,那本殿下定要那人血债血尝!”
“那在查清楚王的死因,诛尽仇敌之后呢?”君惜竹坐近永辉殿□旁,隔着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温言相问:“殿下打算如何?”
闻言,楚汐不禁一怔,复而略略低眉看着君惜竹,眼底风起云散复又聚,是道不明言不清的复杂。
君惜竹并没有看楚汐的神色,她只是紧紧握住那只手,然后将永辉殿下轻轻的环在怀中,她的眼神透过凤驾上的宽窗落向了不知明的远方,悠远而深遂,仿佛已经掠过千山,涉过了万水。
一直没听到永辉殿下的回答,君惜竹缓缓的收回目光,轻轻的将头埋在了殿下的颈侧:“我知道,在那之后,殿下一定会想着守护南楚国六千万百姓……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极好……”
断断续续的低喃声从耳际缓缓的传来,带着几分忐忑,几分莫明的不安。
楚汐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厉害,她很想问她的军师到底在不安什么,可向来不懂柔情蜜语的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回应着君惜竹的拥抱,将其紧紧的拥住,用这样的拥抱来告诉自己的怀中之人,无论是腥风还是血雨,她都会撑起一片天地。
君惜竹任由自己被楚汐紧紧的抱住,她缓缓的从楚汐的颈侧抬起头,眸光再次透过那宽窗飘向了远方――那是……阳泉平原的方向!
此时此刻,在阳泉平原的最中央,在那高达九百九十九阶的凌云台上,有一人翩然而立――他少年英姿,眉清目朗,一身白衣如雪,执扇负手傲立,深深凝视着碑上所铭刻的字句,翩如天上谪仙入凡。
在生死碑的后面,铭刻着四句七言:
冷眉翩然语如霜,
纵马扬枪战八方。
此生如若为君故,
负尽天下又何妨!
――此生如若为君故!负尽天下又何妨!
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流连,眸底漾起千般涟漪,终是忍不住轻轻的吟出口来:“此生如若为君故!”
“负尽天下又何妨!”
――身后突然一人接口吟诵,她的声音温婉如风,带着几许江南女子特有的柔软,仿若轻烟细雨随风枭枭,余音久不绝耳。
白衣少年猛然转身,手中折紧握,心中乍然一紧――来人是谁?!竟然能够在他没有任何查觉的情况下来到他身后,如果是偷袭的话……
转过身,便见来人身着一袭水蓝色衣衫,身后背着一张长长的古琴,云鬓高挽,广袖婆娑,正抬眸凝望着那高达三丈的生死碑。
“表哥这是在担心被偷袭吗?”来人温婉一笑,敛襟屈膝盈盈一拜:“看来,凝熙倒是叫表哥失望了……”
“如果是表妹要杀白术又何需偷袭?”公子白术上前几步,将其表妹白芷扶起,眼底眸中皆是无比认真:“只需一声交代,白术自当缚手,任由表妹处置。”
“是吗?”
白芷微微一笑,指尖轻轻轻拂过背上长琴,宽约二指,长约三尺的特制金刀铮然跳出,落于她手。
金色的冷光骤然焕起,刀意却温婉轻怜,迅速的斩向了公子白术的肩头。
“嗤……”
那是刀锋刺入血肉之后,鲜血涌出的声音。
很轻,很轻,却动人心弦……
白芷愕然的抬头,不敢置信的凝望着公子白术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松开双手,跌跌撞撞的退开数步:“你……你……你怎么……怎么……真的不还手?”
她以为白术只是说说而已,她身为绝色楼的楼主,见惯了太多太多口是心非的人,她以为在这一刀下,白术肯定会躲开,甚至是回击,可是,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公子白术竟然真的如他所言的那般,丝毫不还手,亦不抵挡。
“为什么?!”白芷面上失却了先前的温婉,厉声道:“难道你今日约我来此,就是想送死吗?”
“我不是来送死,”白术按住自己的左肩,自己的指尖握住那刀背,猛的用力将那金刀拔了出来,随后按住伤口,面色苍白:“我只是……只是想寻回我的表妹……”
“白术,我真的不懂你,好好的圣谋公子你不当,好好的天下你不图谋,为什么却执意来坏我的好事?”白芷拂袖而立,眼底哀怨又凄绝,交织着无数的伤与痛:“你明知我一心复仇,为什么却处处阻我?!”
“永辉之战,你明明是必胜的,可你却故意输在了君惜竹手中!”
“出云山倾后,你明明知道我在归途等她,可你却故意抢在我前面动手,你明知道我不会容许她死在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手上!”
“当初在西漠,如果不是你横插一手,故意让马贼去袭劫永辉殿下的封地,引得她引兵西漠剿匪,君惜竹早就已经魂断西漠,我早就可以复仇血恨!”
“世人都以为你是想趁着她们尚未崛起前扼杀,可事实上呢?你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了她们!你这是在成就她们!”
“白术!当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表妹吗?!你明知道我与上官睿之间那不死不休的血仇!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来阻止我复仇!!!”
面对这一句句、一声声的责问,白术缓缓的闭上眼睛,藏住眼底所有足够令人痛彻心扉的挣扎,任由肩头的伤血流不止,染红一袭白衣。
“除了仇恨之外,你还能看到什么呢?”闭上眼,白术的唇边泛起一抹破碎苦笑:“在经过当年庆林公主与上官睿的强势政权之后,如今的圣谋白氏一族凋零,唯一的嫡系血脉就只有你白芷,我算什么呢?”
“世人皆知白术,尊我一声公子,可在圣谋族内,谁会在意我白术?有谁又真正的当我是公子?不过是他们指尖一枚随时可以被弃于不顾的棋子罢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来作主……”
“将你寻回白家,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让破军的崛起,辅佐新皇君临九州,是我唯一可以为天下苍生做的事情……”
“这个天下,已经纷乱了二十多年,再也经不起持续不断的战火……即便我只是一颗棋子,我也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
白术语含凝咽,眸染清泪:“我知你恨上官睿和庆林公主,想借与上官睿有万般牵连的黄泉剑主复仇,但以如今的形势,这个又怎容得你如此轻率行事?”
“诸国林立分政执权,世族贵胄各为其利,天下黎民饱经战火无粮可食……你怎么可以全都置之于不顾呢?”
“不过,无论如何,表妹还是回白家吧!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
“家?哈哈哈……”白芷骤然狂笑,撕裂了那一身温婉的江南风情,气势风华巨变,眉间眼角,皆缓缓的浮现一种截然相反的冷魅之色:“从当年,他们决定将我娘推出去以求自保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白家人了!”
这是一段属于将近二十年以前的往事,在大宁王朝末年,盛世即将倾塌的时候,庆林公主与上官睿联手,意欲以雷霆手段镇压朝野的异己,将暗中拥立外姓番王百里渊的丞相郑氏尽数打入大牢,随后又因着郑白两家曾有姻亲关系,紧紧抓着白家不放手。
当时的白家虽然韬光养晦多年实力不凡,但也抵不住庆林公主与上官睿联手的雷霆手段,在诸多族中弟子相继失权陨命之后,白家不得不将那刚被郑氏休回娘家,身怀六甲的大小姐白依推了出去。
之后便是长达三个月的牢狱之灾,白家大小姐白衣狱中产女,不幸染上风寒,在短短数日之后离世,帝师上官睿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亲自将白大小姐的遗孤抱着送回了白家。
半年之后,大宁王朝倾覆,被关于大牢的郑丞相一族并未被斩,再加上他们投靠了当时手掌兵权的外姓番王百里渊,在凤临之战庆林公主死后,郑氏一族随着番王西迁,建立了如今的西蜀国,白芷便是在那时被其父带往了西蜀。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天下大乱,群雄分政割据,便是白家家主白澈神秘失踪,至今任不见其下落。
白澈妻室有三,却无子无女,失踪之后家主之位悬空,族中支脉纷纷觊觎,明刀暗剑,血肉相残长达数年之久,而最终结束这场内乱的人便是白术,他少年聪慧,以旁室庶子的身份过继于白澈大夫人膝下……
随着白芷的声音,所有的过往在心间一一掠过,白术睁开眼,望着那与先前神色风姿截然不同的白芷,听着她那冷酷到近乎绝情的话语:“白家不是我的家,西蜀也不是我的家,我白凝熙不需要家!”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心底隐隐的掠过巨烈的疼痛,却不知因为这倔强到绝情的话语,还是因为自己肩上的伤。
“我只想要一个人!”
“谁?”
“南楚永辉公主楚怀谨。”
白术正靠坐在生死碑下,从衣罢上撕下一块布条在抱扎自己的伤口,闻言突然顿住手,抬头望着白芷,心中疑惑番涌起伏,忍不住脱口问道:“四公子百里长风……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似乎也很在意永辉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
非常抱歉。
最近这段时间好忙。
今天匆匆码了一章放上来,有虫子的话,明天再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