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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爷,您还认得他是谁吗?”两方人马僵持之际,白墨冉的声音清晰响亮的自其中响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循声朝声源的方向望去,就见到惊奇的看到此时她正举着剑架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而那男子,正是一路以来与她举止甚为亲密的人。
面对着这样的变化,秦夜泠这边的人表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皇宫这边的人,则是更加的茫然了。
毕竟辙钧与澹台君泽之间的事情,其中的内情只有少数的大臣与皇室中人心中知晓,再者说,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当初的那个孩子长得什么样,又有谁记得?就算记得,又有谁能认出十多年以后他的模样?
所以,面对着白墨冉的质问,对面的人也只有敬王爷一人……或者还有个秦老夫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澹台丰闻声看向白墨冉,在见到她放在辙钧脖子上的剑锋时,他的眼睛眯了眯,随后与她的视线对上,两人的目光皆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谁都不肯就此退让。
就凭两人现在的表现,任谁也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是相处融洽、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长辈和晚辈。
最终,澹台丰还是先败下了阵来,或者说,眼下的形势根本不容他将精力过多的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辙钧平静的脸,这才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软红阁主好心告知,这男子是谁,与你又有何冤仇,以至于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对待?”
那话中的漫不经心与冷漠,任谁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与他相处已经有一段时日的辙钧?
他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晃了晃,却没有逃过一直注意着他的白墨冉的眼睛。
她不知道澹台丰有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所以觉得自己会凭借着之前与辙钧的关系,笃定她不会对他下杀手,但是为了秦老夫人,也为了辙钧,她今日不得不让辙钧做出一些牺牲了。
于是她把心一横,手中的剑唯一用力,锋利的剑刃便划破了辙钧脖颈间的皮肤,一道鲜红的血丝立即从利刃间渗出,染红了剑锋,他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地触目惊心。
白墨冉看似无意,实则一直用余光在观察着宫阙上的澹台丰,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他浑身明显紧绷起来,嘴角更是反常的抽搐了一下。
这一切都表明,他对辙钧这个儿子,并非真的不在意,只是或许,没有那么在意罢了!
“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手抖了一下。”白墨冉将手中的剑略微移开了些许,似是极为单纯的再次问道:“敬王爷,您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
因为两人隔的距离太远,所以白墨冉听不到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但是与他离得最近的赵珂以及军士们则是听得很清楚。
更有甚者,敏锐的捕捉到了澹台丰藏于高台之下紧握成拳的手,心中也不由得生起疑虑来。
莫不是这男子真的与敬王爷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是澹台丰的下一句话却是打破了军士心中所有的猜忌,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极为阴冷道:“软红阁主,我现在没有与你玩笑的功夫,我不清楚你与这男子之间有何恩怨,你杀也好,不杀也好,这一切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这一番话,算是将他与辙钧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就算此时是两军对阵,他不可能道出与辙钧的实情,但是此时触及到了生死,他还能如此冷静待之,不可谓是不绝情。
她突然失去了回头去看辙钧的勇气,因为无论现在他是何表现,她都不忍去面对。
“夜泠。”
就在此双方暗流汹涌的关头,被澹台丰带上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珂突然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疲惫,反倒是多了平日里罕见的几分温情,“还记得你父母走的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
“未有一日敢忘。”秦夜泠在赵珂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从马上翻身而下,目光尊重而敬仰的看着他的祖母,“您告诉夜泠,在这世上,想要不被人伤害,强大自己是唯一的出路,不管是亲人、妻子还是儿女,都有可能离我们而去,而自己若是变得强大,则可以成为保护他人的那个人。”
“一字未错。”赵珂似乎很是欣慰,脸上竟是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淡笑,虽然她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自有其风骨,美人迟暮,也依旧掩盖不了自身的风华。
从头到尾,陈天云一直都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珂的神色,这时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倏地一下提了起来,心间是从所未有的慌张。
他太了解她了,在这种时刻,她还能表现的如此轻松洒脱,必然是已经做了什么决定,而结合方才士兵说她是自己偷跑出去,他已经能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大概。
“不负所望,现在,你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赵珂忽而一敛笑容,面色变得严肃而又庄重,“当年我的儿子你的父亲,人人皆知他是战死沙场,只有你我知道那不是,因为那尸体表明,他是被人一剑刺中心口要害而死,可却没有人知道,秦家有个祖传的护心镜,还是始祖皇帝所赐,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一直被秦王随身穿在心口处,从无一日遗漏!所以,他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人杀害?且那日随他一起出征的士兵们都说秦王在战场上只是受了轻伤,但第二日被人发现时已经伤势过重而死,简直是荒谬!这其中的缘由,只要稍想一下便知是何人所为!”
赵珂的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让人震惊,可她说的太过于悲愤和真实,再加上她本人就是个传奇的人物,说出的话本身就有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所以,大多数人都渐渐地接受了她话中的潜在含义。
数万人所站的地方,一片鸦雀无声,人人或仰头或侧目,都在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已经满头白发却仍旧英姿不减的老妇人。
澹台丰反应过来,立即便想要让人将她重新带下去,可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笑着给了他一个讽刺的目光,就制止了他的动作。
是啊,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他现在让人将她带下去,也已经消弭不了她的话在士兵们心中产生的作用,反而会愈发验证了她话语的真实性。
可是若不将她带走,她一定还会说出一些其他动摇人心的话。
澹台丰一时陷入了两难,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人会这么轻易的就从秦夜泠的重重保护中就将赵珂掳了回来,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对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表现的格外平静,那根本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说,是她的“自投罗网”才更近一步的促成了今天局面的发生!
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澹台丰心中顿时悔恨到了极点,心烦意乱中瞥见秦夜泠眼中的担忧,又渐渐地冷静下来。
是了,无论如何,只要现在赵珂在他的手中,那就是一个牵制秦夜泠的砝码,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就算对方能狠得下这个心,日后也必然会背上一个大不孝的罪名,怎么样也讨不了好,这也是他一开始的目的,不是吗?
她要说什么,他就让她痛快地说好了,只要最后的主动权是掌握在他手里的,那一切都是无劳。
“那时候因为你还小,你父亲死后秦家更是失去了支柱,对皇帝,对朝廷,我更是不能做些什么,所以我便将事情的真相藏在了心底,但我没想到,澹台宏他的杀心不仅仅是对你的父亲,同时也是对你,或者说,对任何对他产生威胁性的人!”
“那日你大胜回朝,到得东临国土之内却遭人刺杀,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却也因此重伤,那时候你我心中都清楚,真正刺杀你的人是谁,可无奈彼时势单力薄,除了隐忍等待时机,别无他法!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澹台宏他还算的上是个称职的皇帝!”
赵珂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现今对澹台宏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他们决定跟随秦夜泠,大多数都是因为对方长期以来威望,以及心中对其的崇拜作祟,从未想过,在他决定反了之前,当中居然还会有着这么多的是非曲折!
平心而论,就秦老夫人说的那些事情当中的任何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怕是都忍不了,更别说还帮其守护江山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
再者说,既然这么多年都因为顾全大局而忍耐了下来,现在却突然奋起反之,若非澹台宏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不能忍受,若非是真的被皇帝逼到了绝境,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赵珂,可以了。”陈天云强压着自己的耐性,一直到了现在才急急开口,因为他知道,有些话若是不让她说完,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你想要做的现在都完成了,你该好好的保重自己,既然你看着夜泠长大,就该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赵珂听到陈天云的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有多少年,她都没有听人这么直接的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终于落在了陈天云的身上,看到对方焦急不安的神色,反倒是淡淡的笑开了。
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有人这般的惦念自己,知晓自己,已经足矣。
“陈将军,既然你会这么说,也早该知道我的答案了,不是吗?”
陈天云闻言身子一震,立即想要再说些什么去规劝她,对方却是早已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秦夜泠。
“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做的很好,也一直没有让人失望过,所以今日,祖母要你帮忙做最后一件事情。”
秦夜泠听了赵珂的这话,眉头倏地皱紧,自进城开始就笼罩在心头的那股阴云愈发的浓重,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埋葬。
但他还是郑重的应下了:“祖母,别说什么最后一件事情,不管是何事,只要夜泠可以做到,夜泠绝不违逆!”
“我走之后,不要过多为难自己,太瞻前顾后,未必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
陈天云的身子又是一震,无数个画面在一瞬间自他眼前一一掠过,他再次瞪大眼睛看着上方那人,只是对方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小冉,夜泠我就交给你了。”
赵珂与白墨冉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还没等白墨冉从这突如其来的交代中缓过神来,或者说,所有的人在那一刻都没有缓过神来,一道素白的身影就从高台上决绝的一跃而下。
潇洒飘然的仿佛是一朵云霓,从天际滑落回归到尘土里。
“啪”的一声,白墨冉再也没能握住手中的剑,长剑掉落在地上,嗡嗡然了几声,仿佛也在为那个曾为传奇的女子哀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