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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凤仪宫?你怎么会想到在她那里?”
白墨冉想起她回来之后入的唯一一趟皇宫,连姑姑那里都没来得及看望,却到皇后那里去了一遭,对于那个心智一度停留在十六岁的女人,她怕是想要忘记都很难。
“皇上性格暴躁多疑,这类人很难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贴身伺候几十年的奴才,也难以取得他的信任,因此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只会做出两种选择,一是自己亲自保管,还有就是放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那里,交由她保管。”
秦夜泠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解释道,呼吸绵软的打在她的耳畔,让她霎时感觉到一阵酥麻,也就在这时,白墨冉才意识到两人间过于亲昵的距离,不自在的挣了挣。
“别动!”秦夜泠立即低声提醒,却已是迟了,那边正好有一队巡视的护卫路过这边,这下听到动静,都迅疾地跑了过来。
白墨冉方才想到,她现在的容貌变化很大,就算被人看到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是秦夜泠的脸却是一点变动都没有,这要是被认出来……
正在她担忧之际,秦夜泠一手重新揽紧她的腰,一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与那对冲过来的侍卫竟是迎面交锋起来。
“刺客!有刺客啊!”其他有侍卫队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跑过来帮忙一起围剿,有人向四面八方跑去寻求更多的援手。
“刺客?可是刚刚在皇上寝宫那边出现的刺客?”一位禁卫军的统领不知道从哪里匆匆赶来,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
“不是的头儿,这两个刺客看样貌身形应该是另外一批!”一个刚从内廷中出来的侍卫还没从里面的混乱中反应过来,这就又遇上另一场刺杀,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
皇宫今天一下子闯进这么多刺客,别说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没出事,怕是明天皇上早朝的时候,他们今夜值班的侍卫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另一批?”禁卫军统领显然也是一惊,冷汗早在皇帝寝宫那边已经流尽,现在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虚脱了,却还兀自挣扎着对眼前愣着的侍卫吼道:“那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脑袋不想要了?赶快带人去每个房间院子里搜查!加强宫廷内院的兵力,务必不能让刺客伤害到任何人!”
“是!”那侍卫被统领这么一吼也清醒了过来,立即小跑着将命令一层层的传达了下去。
秦夜泠眼见着情形愈发的复杂,又听到皇帝寝宫那边传来动静,和白墨冉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此地不宜久留,去凤仪宫!
为了引开侍卫们的视线,秦夜泠故意显现出了身形,携着白墨冉往宫外的方向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树上落脚歇息了片刻,等到一干侍卫搜查过以后,才又调转了方向,悄然潜伏进了凤仪宫。
两人刚刚进得后宫,便见凤仪宫内灯光大亮,想来是宫内的人都听到了动静,所以都聚集在了皇后的寝殿。
“要是如刚刚侍卫所说,皇帝那边的刺客应该就是纳兰倾城他们了,现下皇后这边守卫这么森严,你有把握不惊动任何人就潜进去?”
白墨冉看着眼前的这一干侍卫,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就此放弃,毕竟在前面的三轮比试中,软红阁已经赢了一场,这场就是输了也不会太过丢脸,但是一想到身边之人的那个条件,她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次就算自己成功不了,也绝对不能让他得手!
“现在自然不行,不过已是戌时,过不了多久皇后便会就寝,除了贴身侍女以外其他人都会退出屋子,等到那时候再找机会也不迟。”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秦夜泠的声音依然悠闲,仿佛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指尖的烟云,并不值得他如何上心。
这个人可曾有过惊慌失措的时候?因着他的处变不惊,白墨冉也被他所影响,渐渐放松了下来,她侧首看到被他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心中微微一颤,脑中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的浮现而出。
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秦夜泠啊!他是东临国秦王府的世子,是百姓爱戴的秦将军,是永远算无遗策、滴水不漏的存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完全对他失去了防心、在他刻意于自己面前营造出的宽松氛围下,竟是忘记了他原本的身份与地位。
看着白墨冉眼中晦暗不定的神采,秦夜泠面具下的眉目显现出了沉思之色。
他一向能轻易读懂他人面色下所隐藏的情绪,却独独不能看懂白墨冉的内心,就如同此刻,即使她这般近的看着他,他亦不知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来,他竟然会觉得有些……忐忑。
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所困扰,秦夜泠心下生出些许烦躁之意,他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她的眼睛,目光流转间却是被她的耳朵吸引去了注意。
那是一抹玉色掩藏在雪白的发丝之下,轮廓小巧而精致,耳垂上并不若其他女子般有着佩戴首饰而刺穿的耳洞,光滑温润,干干净净一如她的人一样。
好似是受了蛊惑般,秦夜泠的视线一路往下,又来到她耳朵下方的肌肤细腻的脖颈、弧度优雅婉约的下巴,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将她的整个人又重新笼罩在自己的目光之中,这才明白那股不对劲来源于何处,嘴角沁出了一抹笑意。
白墨冉自是不知道秦夜泠的这番心理变化,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用来观察凤仪宫的动静了,这时凤仪宫内的灯光仍旧旺盛,在里面侍奉的人却依次退了出来,也不走远,只站在屋外静静的候着。
“走,我们去看看。”秦夜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察觉出了凤仪宫的异样,径自揽过白墨冉,在侍卫的一个眨眼间,迅疾地飘落到了凤仪宫的屋顶上。
揭开几片青瓦,有光晕从屋里渗透出来,白墨冉看着秦夜泠熟练的动作不由调侃道:“都说秦世子天资聪颖,却不想还有做这等梁上君子的天赋。”
“那也得看是和谁在一起。”秦夜泠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戏谑,“怎么,难道阁主你不想看看?”
白墨冉没有说话,俯身低头的动作已经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和秦夜泠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皇后床榻的上方,所以白墨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两人,一人是皇后水韵,她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与上次相比时少了份水灵,多了些病态的苍白,正虚弱的倚在床头。
另一人她也认识,只不过上次见到还是在他昏迷的状态下,正是六皇子澹台然。
此时他坐在床榻边,背影挺的笔直,手里端着一碗药,拿着勺子正一口一口的喂着水韵喝下去。
从白墨冉的角度,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头上有着两个小小的漩涡,都说头上有两个漩涡的人性子比较叛逆倔强,那为何在澹台然的身上却得不到半点的应验?
不觉间白墨冉竟看着这对母子愣了神,直到一碗药被澹台然喂完,她才从屋里收回视线,胸口莫名的有些钝痛。
又来了,这种感觉和上次在敬王府,敬王妃提及她与澹台君泽间的母子亲情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并不如上次般激烈罢了。
“怎么了?”秦夜泠见到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的样子,神情凝重起来,伸手就要去把她的脉搏。
“我没事,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人家母子情深。”白墨冉自嘲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秦夜泠却没有轻信她的话,仍旧坚持的替她把了脉,见她脉息除了跳动稍快之外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她的手。
他也低头看了一眼屋中的场景,再次回过头时,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白墨冉本来还没有在意,现在被他这么一看,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怎么了?难道老身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是有人得不治之症,但不是你……”
秦夜泠的声音很低,白墨冉没有听清,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看样子六皇子要离开了,我们要早做好准备。”秦夜泠不着痕迹的转过话题,正巧这时澹台然从屋内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对门口的侍女叮嘱了些什么,等到侍女点头应答后才缓步离开了。
澹台然走后没多久皇后便歇下了,婢女们纷纷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下一个守夜的婢女在屋子里掌灯。
一道身影紧贴着屋檐飞身而过,与烛火的明灭配合的浑然一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也尾随而来,虽然在一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灵巧的从窗户外面窜了进去。
“轻功不错。”在秦夜泠点了婢女睡穴的同一时间,白墨冉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屋子里,他看着她的动作,既有着女子的轻盈柔弱,又不缺少男子的干脆利落,传音入密的对她赞赏了一句。
“谢谢。”他的话音刚落,白墨冉的回答就传了过来,还带着她刻意压制的低哑,秦夜泠先是一愣,后来才想起她已经恢复了内力,可以进行传音入密了。
“你在这边,我去里屋看看。”白墨冉进了殿里没有多做停顿,对秦夜泠扔下一句话就兀自进了里屋。
秦夜泠看着她闪入内室的身影,取下脸上的面具,苦笑着摇了摇头。
白墨冉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步伐,生怕会发出半点声音惊动到皇后,她看向床榻中的向里侧卧的身影,心中稍安,不然她若是面对自己的方向,即使是沉睡着,也难免让人觉得心神不定。
白墨冉并不对秦夜泠的判断多做怀疑,她知道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就必然有着他的道理,只不过她觉得,依照皇帝的性子,并不会傻到把玉玺放到明处,凤仪宫里必定会藏有着密室一类的地方。
就在她思索间,一直在沉睡的皇后突然翻了个身,吓了白墨冉一跳,她看着那张容颜不老的脸庞,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生怕她忽然就睁开眼睛。
比起刚刚在屋檐上看到的她,现在因为面对面,她将水韵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也发觉她不仅是面色微白,就连脸型也瘦削了不少。
水韵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此时她的眉梢微蹙,脸上尽是悲戚绝望之色,仿佛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她微微的摇着头想要摆脱,却只是让自己越陷越深,半响,她终于停止了挣扎,有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睫处滚落,打湿了枕畔。
“宏哥哥……”她无意识的在梦中轻唤,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脸上多了份焦急。
宏哥哥?澹台宏?这正是当今皇上的名讳。
白墨冉心念一动,冒险走近水韵,碰巧正看到她从枕头下方拿出的东西,那是一块通体翡翠透绿的玉佩,端看色泽就知道是上好的玉料,更重要的是,透过水韵手指间的缝隙,她隐约能看出,这玉佩上绣的东西,正是飞龙在天。
这种式样的玉佩,自然不可能是女子佩戴的,更何况刻有龙纹的玉佩,东临国怕是也只有一个人能拥有了,那就是皇帝,如今既然在水韵的手上,那定是皇帝送给她的物事。
见水韵这么宝贝的样子,白墨冉想也知道,这对她和皇帝之间,一定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不然也不会在睡梦中也要握住才安心。
可是,她要怎么把这个玉佩从她的手里拿出来呢?若是强行从她的手中取出,就肯定会惊醒她,但是若不是这样,她又能用什么办法让她自己放开?白墨冉一时陷入了沉思,就连有人走近她她都没有发现。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白墨冉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秦夜泠,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秦夜泠眼神一暗,微微摇头,她就知他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了。
既然如此,那他两人倒不如一起想想办法,从水韵的手中把东西取出为妙。
白墨冉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谁知秦夜泠听了以后只是对她轻挑了眉梢,然后连思索也无,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走到了水韵的面前,迅速地点了她的睡穴,等她彻底的昏睡过去之后,他拽着那玉佩裸露在外的线绳,轻轻一抽,已然到了他的手上。
“就这么简单?”白墨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能有多复杂?”秦夜泠浅笑微微的回视她,目光中没有任何的轻视,但白墨冉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促狭之意。
秦夜泠将玉佩拿在手上凝神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玉佩上的花纹看上去极为的眼熟,似乎刚刚才见过一般。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就知一定有什么是自己看到,但是却没放在心上的。
他闭上眼,面色宁静而闲雅,那是一种对自己有着绝对信心才能拥有的安然。
白墨冉看着他的这个表情,心知今天的比试,他们可能有希望了。
“这个玉佩……或许我知道玉玺的下落了。”
果然,当秦夜泠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的疑惑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事在心中的沉稳笃定。
白墨冉跟在秦夜泠的身后来到了殿里的一方书桌前,正在她疑惑之际,秦夜泠走过书桌进到了里侧的那一边,并对她指了指里侧的一个位置。
她不解的走过去,顺着秦夜泠指的位置,就看到书桌的一方柜子上刻有着一个纹路,那纹路乍一看上去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容易让人忽视,但是秦夜泠既然指给了他,就表明这个花纹必定不简单。
于是白墨冉又细细的看了两眼,愈发觉得这个花纹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不久前才见过一般。
她突地灵光一现,看向秦夜泠手中的玉佩,心中已经有了结论,眼神中溢满了惊奇与喜色。
那个纹路,正是那玉佩倒过来的图案!
就像是人的名字,即使你再熟悉,但是在工匠将其反刻在印章上的时候,你要从众多的印章中找出自己的一枚,还是很费力气的。
在白墨冉略显紧张的目光中,秦夜泠将玉佩轻轻的放在了那个内陷的花纹中,在两者紧密相贴的那一刻,他们的脚下忽然传来一丝震动。
两人都反应很快的后退了几步,等到站稳之后,赫然发现那方书桌下,原先供人站立的平稳的地面已经从中间裂开,露出了一个通往下方的通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俱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叹,这样的密道入口,还真是他们的生平仅见。
“要下去吗?”站在密道入口,秦夜泠转身询问白墨冉,眼底深处多了一分担忧。
“怎么,秦世子现在有了一些眉目就想过河拆桥了不成?”
白墨冉当然也知道,能设计出这样密道的主人,在密道里面布下的机关怕是也差不了,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丧命,她完全可以在上面等着,若是秦夜泠成功拿到了玉玺,她还是可以按照最先的约定,带着玉玺先行一步;若是他上不来,她更是可以全身而退。
白墨冉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她不能,她发现自己只要一想到会有后者的发生,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整个心跳都是静止的,可这样的理由她显然不能对他讲,于是她只能给自己戴上冷漠的面具,来伪装自己刹那动摇的内心。
“好,跟紧我。”
秦夜泠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嘲讽般,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眼底的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笑意,短短的四个字,已经诉尽了他全部的心意。
他的阿冉,总会这样的口是心非,只是前世的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以为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殊不知她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都是在凌迟着自己的心,只为了成全他的忠孝两全,可他却……
待两人完全进入密道的时候,入口处的机关好似有了感应一样,自动合了起来,白墨冉走在后面看向那扇关上的门,想着这次是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密道里面并不黑暗,每隔几步都会有一颗夜明珠用以照亮,因此他们只需要提放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暗算,倒也很快就来到了密道的尽头――一间狭小的密室。
一进入密室,饶是以两人的定力,都被扑面而来的白色世界给惊了惊。
画像,地上墙上桌上,无边无尽的人物画像,醒着睡着,坐着躺着,笑着悲着,只要是人的脸上所能够出现的表情,无一不能在这里找到,俱是栩栩如生,连每一笔轮廓都勾勒的淋漓尽致。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画像所画的主人,皆是同一个人,那人正是水韵。
而今夜让整个皇宫都陷入混乱、让人找的天翻地覆的玉玺,此刻正被人随意的扔在角落里,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江山美人,在这个狭小的密室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