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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以目前的心情,她才不愿去参加什么召见,更没有像任何一个有着意图在此次召见中可以鱼跃龙门的人的打算。
可代真还有那个她至今叫不上名字来的女红先生偏偏说她这身打扮极为别致,优雅又脱俗,看似无意却别具匠心。
结果弄得一群女人斜眉斜眼的扫过来,恨不能将其剥了衣服游街示众。
代真倒是真心实意的赞美的,还走过来仔细打量她的头发,直说这个发型简单舒适又好看,回来后定要教她也弄一个。
发型么……
程雪嫣不觉脸一红。
都怪顾浩轩,那夜只冲着她的一只耳朵使劲,回来后方发现这只耳朵竟足足长出三圈来,虽是过了这么多日,仍与另一只对比鲜明,搞得她根本不敢绾髻才将头发放下盖住“行凶现场”。每每念此,都要攥紧拳头发狠有朝一日定要报仇雪恨,可是……还会有那么一天吗?
代真还围着她左右观瞧,不停的啧啧,时不时飘过来的浓香弄得她心烦意乱。
好在马车终于备好,于甬路尽头欢快驶来。
她就知道在分配如何坐车的问题上又要起争端。
果真,程雪瑶仍旧要独坐一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飞出一句:“这还没等当上娘娘呢,哪来这么大的派头?”
程雪瑶登时冷下脸。
纵然杜觅珍威势不再,可也没人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而回顾之际,却是彼此面面相觑,均是一脸无辜。
直折腾到辰时初刻,四辆马车方载着满满的抱怨稳稳的向皇宫驶去。
程雪嫣暗自佩服程准怀的远见卓识,原本是午时的觐见,却让她们一大早的做好准备,看来这一家之主真是不易啊。
耳听得抱怨之声仍不绝于耳,她不禁皱了皱眉头,懒懒的斜靠在车厢上打盹。
同车的程雪曼一直想要找机会同她说话,如此却只得一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小声唤她,原是皇宫到了。
一个穿暗蓝袍卦的小太监掀了锦绣团花车帘恭候一旁。
恹恹的下了车,恹恹的抬了眼……
有那么一瞬仿佛失去了呼吸……
庞大……恢宏……壮阔……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气势,不足以形容心底的震撼。
骄阳下,琉璃瓦流光飞翠,殿脊鸱吻吞云吐雾,红墙绵延无边无际,绿树掩映摇曳生姿。
朱红金铆的宫门徐徐打开,那一声声喑哑似是鎏金椒图沉闷低吼。
眼前缓缓展开一条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玉金石整齐铺就的甬路,宽阔平整,两旁肃立着青衣太监,垂首敛眸,肃穆庄严。
一时间静寂无声,只能听见鸟飞过头顶时洒落一两声啁啾。
众人皆被此阵势镇住,直到小太监尖着嗓子提示她们上路才忽的回过神来。
入得宫门,不得妄声高语,不得四处观瞧。
一行女子在太监的带领下低着头,目不斜视,迈着小碎步急急向前,衣裙窸窣环佩玎珰之声撒了一地,徒增紧张。
来之前纵然有什么龃龉,此刻却要牢记不可行差踏错,言多必失,因为极可能只是一个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导致所有人的灭顶之灾……皇上召见纵是好事,可是福兮祸所依啊……
程雪嫣头微低,极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四下偷看,可也没一会便听得身后小太监一声干咳,急忙收回心神。
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嫁进宫里,这个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地方如何能活得快乐,如此不禁担心起那位儿时好友……梁沛菡,不知此番能不能见到她……
“来了来了……”
前面忽然传来几声欢笑。
她却不敢抬头,只听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给皇后娘娘请安,给丽贵妃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给兰嫔娘娘请安,给宋贵人请安,给……”
“行了行了,我们这一大群人都在这,等你一一请安完毕,天都黑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是一个快乐清脆的声音,仿佛不带一丝阳光下的压抑。
“兰嫔,你总是这样不懂规矩,小心皇后姐姐罚你……”这是一个柔和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淡定自若。
“我怎么舍得罚她?皇上也不依啊……”这是一个低沉缓和的声音,稳定笃实,却总好像还带着些许醋意。
“其实是姐姐疼兰儿,又怕淑妃姐姐吃醋,故意把皇上搬出来压她,兰儿不依……”兰嫔的声音极为悦耳,如此撒娇也让人难生反感。
于是皇后便和蔼的笑,众妃也跟着笑。
“兰嫔快别闹了,你不是最想见关雎馆的歌艺先生吗?”
程雪嫣心一抖,怎么刚刚来到这就被人点名要求召见?吉凶祸福,齐齐向她招手。
“这么多人,不知道哪个是……”
那个兰嫔应该是在张望。
一阵香风忽然飘来,紧接着翠蓝色螺纹裙摆在身旁一闪。
她刚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见那翠蓝色飘到了身后。
“一定是她了!”那声音快乐叫道:“我听说去年立夏那日歌艺先生一袭白裙惊艳全场……”
看来这人是把秦孤岚当成自己了,不知道秦孤岚现在脸上的表情怎么样……她突然很想笑。
“不对不对,我听说当时衣服上是绣着荷花的,怎么变月季了?”
“再说也犯不着穿着去年的衣服来宫里……”
“对呀……”
“难道是……她?”脚步犹犹豫豫的停住了,似在仔细打量:“也不像,我听说程家大姑娘可是艳冠群芳的……”
程雪嫣忽然觉得厌烦,这群女人像在市场买菜似的对她们挑三拣四品头论足,据说不少妃嫔是关雎馆**出来的,难道就**出这等不懂礼貌的家伙?还是自觉自己身份高贵所以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过……如果是关雎馆里出来的人怎么会不认得她们?
“哎呀,真是的,要不把菡嫔找来,她不是说自己自小就和歌艺先生相交甚密吗?”
菡嫔?梁沛菡?她怎么觉得这语气中似隐着不屑?
“是啊,要不把奚贵人、宁才人……都找出来,她们一准……”
“何必费那周折?”
这个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清越动听,可是转眼间,一双缁色小马靴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紧接着,一只莹白纤细的手轻轻捏住她的腕,高兴且信心满满道:“一定是她!”
“给馨月公主请安……”
那一直没离开的小太监急忙插了一句。
自打立在这,还没容她们个给皇帝众妃嫔请安的机会,这会得了空,急忙齐齐拜倒。
馨月公主却一把拉起她,亲亲热热的握住她的手,将绛红的小马鞭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身上一丢。
小太监急忙接住收了。
“馨月妹妹……”身后传来一声急唤,是年轻可人一身翠蓝色宫装的兰嫔,似有话说,可是欲言又止。
馨月公主轻哼一声,乜了她一眼,牵着程雪嫣就往前走。
声音开始混乱,有人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到时去和亲,看你还能神气到哪去?”
馨月公主止着步,目光凌厉的回视一眼,却见那些个花团锦簇的女人或喝茶或赏花,有的同关雎馆的先生小声说话。
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僵硬的转过身子,继续前行。
程雪嫣的手被攥在一只透着冷汗的掌中,木偶似的跟着走,也不知她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这应该是皇宫里的花园吧,真够大的,走了这么久,那群妃嫔都看不见了,眼前却仍是鲜妍竞放,蜂舞蝶忙,假山青翠,凉亭玲珑,水波潋滟,槛曲楹红。虽是美景,却勾不起好心情,且不说身边这个天之骄女让人难以捉摸心思,就是刚刚……唉,皇帝的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我皇兄可还好?”
她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馨月公主转了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
不愧是天潢贵胄,这馨月公主看去也只十七八岁,容颜瑰丽,且有着平常女子没有的器宇轩昂,真的如中天朗月,光华四射,令人不敢直视,笑容却柔和明媚,亲切动人。
她却是懵住了,不知道公主在问什么,皇兄?皇上?她还没有见过,怎么知道他好还是不好?可也别说,去年秋天在城墙送三军出征时也远远的看过一眼,可是……莫不是她想听听“群众的心声”?
“呃,那个……嗯,皇上英明神武,治下有方,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公主噗嗤一笑。
也幸得这般一笑,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继续歌颂赞美下去了,可是她为什么笑呢?
那双晶亮的眼睛笑意微微的看进她的眸子,似乎要从里面发掘出点什么。
她突然感到不安,这种感觉很像是……
看出她的不自在,馨月公主收回目光,负手而立,煞有介事的叹了一口气:“我那皇兄啊……”
这站姿,这神韵,这叹息……她忽的有些恍惚,仿佛看见……
公主蓦地转过身来,狡黠一笑:“是不是总有些事所有人都知道却只有当事人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