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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忍笑的程雪嫣忽然觉得有人在碰她的头发,回头撞见杜影姿一副好奇模样:“这东西是……”
“满天星,”她的嘴角弯得恰到好处:“姨母若是喜欢便送与姨母如何?”
“好,好……”杜影姿的目光顺势移到垂在肩侧的两颗珍珠坠角,却又连连拒绝:“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话虽说着,眼睛却不肯离开,只是程雪嫣一说送,她便摇头,弄得人莫名其妙。
今日的早会有些混乱,杜觅珍也心不在焉,草草嘱咐了几句便散了。
程雪嫣便由碧彤引着往关雎馆这边来了。
却原来虽说是教习歌艺,却只需两日教一课,每节一个时辰,轻松得很。
不过琴棋书画女红诗书闺礼七门功课,上午下午各一时辰,却要每年交一千两银子的学费,现在又加了歌艺一门,据说学费要涨,而这些还不包括住宿伙食……奢侈啊!可是给先生每月的薪俸却只有二十两……**啊!
穿花度柳,远远的便看到一幢二层高的楼宇,赤金青地大匾三个字气派非常――关雎馆。再看落款,竟是先皇亲笔题作。
关雎馆占地庞大,看去却只像一幢大房子,森严肃穆,只有南侧探出一间耳房,上书“驻芳汀”,是专供先生休息之所,有丫鬟专门伺候。
离辰时末刻还有半个时辰,程雪嫣也懒得走动,便和碧彤向驻芳汀走去。
只走了两步,便见驻芳汀那围了许多女孩子,个个钗环斗艳,尽显芳菲。
不是吧,知道我今天要来,所以在这迎候?
这样想着,脚下不禁迟疑,一时竟想找副大号墨镜遮住脸。再看碧彤秀秀气气的,怎么也不像个保镖模样,一会女孩子们扑上来要怎么抵挡?
碧彤倒足够镇静,直扶着她往那走。
她只好拿纨扇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眼睛紧张观望。
不对啊,她们怎么不往这边看,都在那瞧什么?
二人行至驻芳汀,只听一阵嘁嘁喳喳,无非是谁挤了谁,谁又踩了谁的脚,竟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两个人。
驻芳汀一门二窗,现全被锦绣罗裳堆挤着,每个人都探着脖子尽力往里瞅,更恨不能破墙而入。
到底有什么稀奇呢?
她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翘足张望。
此时间却只有碧彤最冷静,这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嘛。
这工夫几个嬷嬷赶了出来,又是哄劝又是恫吓的总算将人群驱散了些。那先走的懊恼不已,颇有微词,那暂时留在门窗处的则急不可耐,跃跃欲试。
总算是有了点空隙,程雪嫣急忙凑了上去。
朱漆花格的长窗蒙着水绿色的软烟罗窗纱,影影绰绰的可看见里面数张案几椅凳整齐摆设,颇有办公室的味道,案几上均放置笔墨纸砚,亦摆放整齐。
北墙上挂着一幅丹青水墨,下方的桌案下立着个青花大瓷瓶,几卷画轴半露在外,料想是代真的位置。椅后则列一乔木雕花扇板,另侧又是一组桌椅,其上还铺着尚未来得及收去的宣纸,上书若干大字,应是杜影姿的位子。
屋内只设此屏风一处,又单单隔在这两人中间,再联想起平日所见,心中已是了然。
有一处案几收拾得异常整洁,单摆一小小的珐琅镶金盒子,旁边是一琉璃花樽,养着几株玫瑰。不用说,秦孤岚定坐在这。而对侧满桌凌乱的,一定是宁致远天地,文人都豪放不羁嘛,只是不知为什么要把这样性情截然不同的二人摆在一起。
稍远的角落摆着一张案桌,不知是因为位置问题还是光线问题,那桌椅很有些懒散的意味,不知是何人的办公之地。
她一一的看过去,心下想着自己的位子是哪一个?
不过是个办公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也可以理解,自己上学时也曾对老师的办公室充满好奇,趁着当文娱委员之机,三天两头往办公室跑,好像在那走了一遭就高人一头似的……
正琢磨着,忽然发现摆在南墙的贵妃榻似乎动了动。
她吓了一跳,以为眼花,可再看去方发现那上面睡着一个人。
难怪女孩子们会围在这,原来这个时空也有如此废寝忘食克己奉公的园丁,真是感人啊!只是不知他是哪一门的先生……
可再细看,却见贵妃榻旁的地上斜躺着个瓷瓶,似还有淡淡的酒味透过窗纱飘出。
原来是……
有伤风化,还为人师表呢,这人是谁?
据说宁致远就是个极嗜酒的人,好几次都因喝醉而在驻芳妄的夜,可是刚刚在芙蓉堂见过他,他精神得很呐。
正在这时,睡在榻上那人翻了个身,动作虽是怠慢,却是极优美,仿佛不是想调整睡姿,而是单纯的要**这群观赏者。
果真,有个女孩子忍不住轻呼出声,激动异常:“他醒了,他醒了……”
至于吗,真令人费解。
就在这疑虑尚未撤去的一瞬,那人终于以优美的慢动作翻过身来,如一只仙鹤休憩完毕展翅欲飞,散乱的碎发亦随着动作于额前翩然滑落,仿佛云散月出……
“啊,是他?!”
惊呼之际人退了半步,后脑勺正好撞倒闻声凑上来的碧彤脑门上,主仆二人齐声呼痛。
碧彤捂着脑门仍不忘照顾姑娘,程雪嫣却像掉了魂似的指着窗子……
“姑娘这是怎么了?”
碧彤心生疑惑,待探过头去看时,面色却毫无惊异。
只是这一插曲却令尚停留在此的女孩子们看到了程雪嫣,于是,又是一阵群情激奋。
嬷嬷一边好容易将她们镇压了领回去,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请她到驻芳汀小坐。
一切突如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待周围重归平静后她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
他不见了……
心似是一空,再急切寻时,一个梳双髻,穿乳白上衣配墨绿褂子,系同色长裙的丫鬟端着乌漆小茶盘走了过来。
虽是丫鬟打扮,也无十分颜色,却是容颜端庄,举止得体,还透着一点点的矜持。
连个丫鬟竟也有如此风采,难怪关雎馆要名闻帝京了。
小丫鬟微微一笑,屈膝行礼。
碧彤便扶着程雪嫣先进了门,丫鬟紧随其后,待碧彤服侍程雪嫣在东侧的紫檀案旁坐了方奉上茶来。
程雪嫣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在屋里溜了一圈,连角落都看到了,也未见况紫辰的身影。
“蕊珠姐姐近来可好?”
见碧彤笑盈盈的称这个与其差不多大的丫鬟做“姐姐”,可见蕊珠地位非同小可。
“有什么好不好的?无非是端茶送水,迎来送往,比不得妹妹在内院里自在。”
蕊珠此番也算客套,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压人一头,虽似谦逊,实则炫耀。
碧彤也就不再搭言,却仍是笑着。
“雪嫣先生若是没什么事,蕊珠便告退了。”
她未称呼自己为“大姑娘”而是“先生”,想来是关雎馆并非内院,需要公务上的正规称谓。而自称则是名字而非“奴婢”,虽然程雪嫣反对那种自我作践的称呼,可是她这般坦然却又让人不舒服。看来一个丫鬟见多了世面,便也觉得身份斐然,竟然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于是纵然她干净利落也是不喜,便也不看她,摆摆手让她退了。
蕊珠略屈了屈膝便端着托盘走了,背挺得极直,很有昂扬之气。
“这蕊珠,多时不见,竟愈发的傲气了。”碧彤先前被奚落,自然心里有气:“不过是把她放在这伺候先生们的,哪就有了身份?她纵然体面,还能体面过姑娘去?”
碧彤说说嘴出了气,却发现姑娘并没有听自己这番话。姑娘正在屋子里四处观望,似是在找什么。
也难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奇是应该的,可是……桌子底下也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程雪嫣从桌子底下抬起身子,又瞄了眼贵妃榻的下面,连椅子下那一尺见方的空间也没放过。
真是怪事,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难道是白天见了鬼?可是刚刚那群女孩子还围着房子叽叽喳喳……
“姑娘丢了什么东西吗?”
碧彤见她撅嘴蹙眉的立在屋子中间,不由也跟着找了找。
“碧彤,来时你可知那群女孩子为什么围在这?”
“原来姑娘在奇怪这个呀。”碧彤眨眨眼,笑了:“唉,试想关雎馆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引得女孩子们如此轰动呢?”
程雪嫣心中蹦出一个答案――“我”,不过很快便意识到是在自作多情。
“也难怪,姑娘是不记得了,我们可是早已见怪不怪了。”碧彤移至窗前。
窗下是一张黑漆棋桌,上面摆着半局残棋,不论黑子白子,均已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却单有一颗遗落在棋盘外的白子清洁无尘。
程雪嫣倒奇怪了,这屋子处处整洁,又有专人打扫,怎么偏偏遗漏了这棋案?
她走过去,刚要拿起那盘外的白子,却被碧彤拦住:“姑娘可使不得……”
她一惊:“怎么?”
“况先生的东西旁人是碰不到的……”
况先生……是况紫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