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又是一年,帝都秋季,枯败时节。秋叶懒洋洋的挂在枝头,秋风一瞬,叶儿离开枝头,在风中荡漾,又是一瞬,便落了地。
宫中的人都知道,宫中叶儿落的最迟的,便是韶华殿,每当宫中景色枯败之际,人们总想着宫墙另一边的韶华之殿,此时,那里的枫叶正红。
红枫之林,华美而凄冷,热情而忧郁。完全矛盾的美感,使人沉迷。
只有韶华之主那般倾世之人,才能留住那枯败秋季最后的热烈吧。
枫树偶尔有叶儿落下,韶华殿却也无人打扫任由它落地,埋于泥土。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生在土地,葬在土地,那是它的选择。
宛桃每每被问到,他都会这般回答。
韶华殿,枫叶正红。
宛桃刚进殿门,便瞧见窗边矮案前的霍澜,矮案上是红木棋盘,棋盘的做工并不算细致,却被矮案边的人儿衬着,显得贵气十分。
宛桃瞧见坐在棋盘边的霍澜,还是有些吃惊,记忆中的黛主子,很少这样独自下棋。
矮案边有些单薄的人儿,此时指尖携着黑子,黑色的棋子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停留,竟让宛桃一瞬间的失神。
从那年纳兰帝寿宴到如今,转眼已是三年,黛主子身体依旧单薄,即使身高有了明显的增长,身体却越发显得纤细。然后……便是那倾城的风姿,随着年岁的增长,那容颜脱离了孩童时的稚嫩,更显倾城之色。
就像,女子一般……
随后宛桃就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定自己一瞬的想法。
霍澜坐在窗边的矮案边上,右手把玩着黑色的棋子,目光在棋盘上凝聚,雕木窗大开着,柔和的光线从窗外投入,光洒在他淡色的衣袍之上,像是笼罩了月光。
呼而秋风拂过红枫之林,霎时,红叶纷飞。
有红叶随风而来,通过木窗,直到落在棋盘之上,木棋盘,黑白子,红叶儿,如此美好。
霍澜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盒,伸手拿下棋盘之上的红叶,指尖摩擦着叶儿的纹路,半响,默默叹息。
落叶,它也能选择怎样的方式枯败衰亡……但是他不行,如今在未来,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没有容身之处,也许……名字都不曾拥有过。没有人会记得珞城的少主,时间会让人忘记很多东西,尤其是不被需要着的。
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原先淡淡的样子,放下红叶,重新执起黑子。
他相信,他的人生绝不会如此惨淡。
“宛桃,把叶儿放回它想要落下的地方吧,它只是被风迷了眼,失了方向。”
东宫。
纳兰夜和纳兰陌面对面坐着,他们的面前是一个棋局。
红木棋盘之上,黑白玉子交错排列着,初见是混杂交错,细看方才发现是玲珑之局。
黑子先行,却只赢了白子一目。
两人盯着棋盘,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棋盘盯出一个窟窿。
最终是纳兰夜先败下阵来。
“那个霍澜,果真如此厉害?”
纳兰陌听后只是淡淡的笑,并不说话。那个人是厉害,只是当年珞城臭名昭著的少主真的就能一夜之间变得如此?
霍澜……
他突然想到民间曾把他和珞城少主并举,只是一好一坏。传说那个少主倾城之貌,性子却是极为懦弱。如此看来,传说也许着实不该相信。至少那个人,不知对不对得起这般美名。
但是让人无法忽视,那人如今竟是这般处境,像折翼的雏鸟,还没有学会飞翔就失去了翅膀。
也许父皇真的预见了他未来的成长。所以在他还没有长成便折断他的翅膀,将他囚禁在最易掌控的地方。
韶华之殿,待君倾覆。
那人最终会被人们所遗忘,在时间的洪流中,在有限的记忆里。有红叶通过大窗,最后落在纳兰陌衣袖边,他拾起红叶,端详许久,终于长叹一声。直起身,向着殿门外去了,还不忘挥手和他身后不明所以的纳兰夜告别。
他想见见霍澜,至少现在想。
红叶在他手中,那是荡漾着的,鲜红的颜色。
韶华殿,宛桃执着烛火,点着殿前排排长灯。待华灯初上,她才转身回了大殿,进入大殿,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不觉睁大了眼睛。
韶华殿内,霍澜立在书案前,身上披着深紫色的披风。霍澜正在纸上勾勾画画,这是他多年不变的习惯,这些年过去他的画倒是毫无长进,依旧是鬼符一般。不远处的大窗还未关上,早秋的晚风时而吹进窗内。
霍澜放下手中狼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早秋的夜晚渐渐变得凉了。突然,他的手一顿,窗外此时的气息……
正在想着,已经有人从窗进入,黑色的衣袍划过漂亮的弧线。看到来人,霍澜慢慢放松下来,袖口的东西也收起。
“是你……”
宛桃睁大眼睛,她看到本不该出现在主子房间的人。
在她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之下……
果然是主子认同的人呢,从那天出现在韶华殿已经过去三年多。
他的功夫大概是在她之上了。
“奴婢宛桃,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