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了。
谁也没想到,骆湛会忽然站起来,而且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样子。
说实话,骆湛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有点儿让人害怕。
当一个将军将所有的气势都不加收敛的时候,他的锋芒锐利,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比如高玉,多少还有些犯怵。
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也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连胆子最大的罗栗,也是有点儿心慌,但她仍旧温和地出声:“咱们现在只是闲话两句——”
她想说,其实不打紧的。
但骆湛随后就一眼瞪过来,冷冷道:“如果她就是这样做官,我倒宁可她考不上!你们这些主和派,哪里明白打仗的艰难!”
他说完了,唇角冷冷一勾,竟有点阴阳怪气:“到底是文臣,只想着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气氛更加僵硬。
面对骆湛气势全开,嘲讽全开,罗栗有点儿承受不住。
徐韫嗤笑一声,嘲讽回去:“骆湛,我看你是怕不打仗了,你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什么都干不了了吧?!”
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了:不是,你真敢说啊!
高玉眼看着骆湛整个人都要飕飕冒凉气了,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徐韫前头,大声道:“骆湛,你可别忘了,阿韫可跟那些大臣不一样!她是女子!”
骆湛盯着高玉。
高玉渐渐地有些心虚。
她不敢和骆湛对视,但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咬着嘴唇,心里疯狂害怕。
徐韫看出了高玉的心虚,伸手把她拉到了一边。平静开口:“我是女子不假,但无需玉节将军你特殊对待!”
不仅她不让高玉挡着,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仰头和骆湛对视,笑容更平静了:“玉节将军打算如何?”
骆湛垂眸和徐韫对视。
一高一矮。
可徐韫气势根本不输。
倒是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完全是不知所措——到底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明明刚才还在把酒言欢?
而且就是随便讨论一下时下的事情?
文人之间聚会,难免讨论这样的事情吧?
朝廷也鼓励的不是吗?
所有人心里头都在疯狂尖叫,但没人敢出声。主要说啥呢?
骆湛往前走了半步。
徐韫没动,连眼睛都没眨。
最后骆湛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总是向着我的。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但话语里的失望,却很明显。
骆湛这样的态度,让赵牧和曾无羁都忍不住低头:好像是有点让骆湛失望了……
但作为直面骆湛情绪的徐韫,却十分平和,半点不见歉疚,也不见心虚:“骆湛,我考功名,不是为了成为你的附属。而且你帮我,也不是因为我能帮你说话。”
骆湛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徐韫反而没有见好就收:“玉节将军看来最近没少被文臣们反对。”
“哼。”骆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徐韫笑容加大:“玉节将军要是求求我,没准我能细细给你讲讲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你的观念。”
众人看着徐韫那副样子,不由得都想起了一句话:过了。徐韫你真的过了。
不带这样挑衅别人的啊!
结果没想到,骆湛反而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下了,冷冷看着徐韫:“好啊,那你倒是说说,说得好,我请你吃最贵的酒楼。要是说得不好——”
他笑了一声。
虽然态度不冷了,但所有人都觉得更加地冷了。
徐韫也坐下了,并且还让其他人都坐下,而后问罗栗:“你觉得,现在是该主和还是主战?”
罗栗没敢看骆湛,但仍旧说了自己的观点:“再打下去,只怕我们就要从优势变成劣势了。”
地盘太大,人太少,打下来的地盘也不能派上用场,反而还要费心去守——不守的话,搞不好南边朝廷一策反,直接就又归顺南边朝廷了。到时候就成了腹背受敌。
徐韫又问赵牧和曾无羁:“那你们觉得呢?”
赵牧轻声道:“能少打仗是最好的。”
曾无羁挠了挠脑袋,反而和大家观念有点不同:“可现在不打,将来的确更不好打,不如一口气打到金陵去——那儿富饶,比这边强。”
南边的繁华和温暖,是每一个北方人都向往的东西。
骆湛看了一眼曾无羁,眼神里虽然透着不满意,但态度却很温和:“说得好。”
甚至还有点眼神鼓励的意思:会说你就多说点。
可曾无羁没话了。
这让骆湛更加不满意,眼神活脱脱就在说:没用的东西。
曾无羁一脸尴尬。
徐韫轻声道:“南边百姓的日子很难。几乎快要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但北方的百姓,日子更艰难。这就是为什么南边的百姓到现在,也没有大规模往这边迁的缘故。”
“十室九空算不上。可一个县城里,商铺大半都是关着门的。走在街上的,根本没有壮年男人,就是少年人都很少。”“大多数都是女人带着孩子。”
“甚至,特别健壮的女人也很少见。”
“两位陛下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你真以为是上天眷顾吗?天时地利的确是都占了。可原本北地是被南朝廷抛弃的地方。”
“要兵马没有兵马,要粮食没粮食。”
“这几年,所有的壮劳力,男的都上了战场。女的也有一部分上了战场。”
“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庄稼成熟也需要时间。民乃国之本。再这么打下去,百姓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最关键的是,两位陛下最开始为什么能一呼百应?”徐韫轻叹:“是因为,要打外族。收复了失地,打跑了外族后,百姓们都觉得,可以过安稳日子了。”
“这个时候,要和南边打仗,他们只会觉得,两位陛下和其他的皇帝没有区别,都是为了富饶的南边。”
这就失了民心。
“更何况,现在南边几乎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只要咱们敢渡泾水,南边立刻会调集所有精锐。”
“玉节将军,你手底下的兵马,能一一抵十吗?”
徐韫这话问得骆湛深深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道:“可南边的人早就没了血性,真打起来,他们只会投降!”
这话说得,徐韫直接就笑了:“那是对外族。你打安庆和安阳的时候,难道还没感觉到吗?”
骆湛再一次沉默了。
的确,这和打外族不一样。
越往南,这些人就越不好打。一看情况不对,还会闭城不出,打消耗战。
难道,现在真的不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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