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唐很忙，虽然林焱跟他住在同一个房子里，但是两人见面和相处的时间都不多，有时候林焱会猜测李唐会是什么人，他的身份绝对不是监狱长那么简单，但是复杂和神秘的李唐世界，不是林焱可以触及的。

更多时候，李唐给林焱的感觉就是一个国家干部，一个公务员，虽然是他把她安排进“君颜”，但是他好像跟“君颜”也没有多少关系。因为李唐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跟人解释自己的所有决定，所以林焱为了讨他喜好和信任，有些问题也从来不主动问。

这几年她虽然说在帮李唐做事，但是目前李唐也没有让她做什么，所以林焱在“君颜”也就顾着赚自己的钱，这些年她存了不少钱，等冬冬回到她身边，她也可以给他一个不错的物质条件。

但是冬冬会嫌弃她吗？林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林焱发现了李唐一个习惯，就是如果他没有饭局，呆在家里的每顿饭基本都是会自己做。这个男人有一手好厨艺，林焱在李唐这里吃过几顿饭后，李唐再次请她吃饭的时候她也不再不好意思了，而是饭后主动洗了碗。

然后李唐去看新闻，她则是回房休息。

这里的书房有台电脑，是老电脑了，林焱跟李唐提出想借用下电脑，李唐侧头看了她一眼：“用吧。”

老电脑开机速度不快，还没有开好机，李唐敲门进来，男人一如既往的平淡面色，不过眼里是有话的。

林焱看见李唐进来就站了起来，有些本能习惯怎么也改不了，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叫李唐监狱长了，但是有些本能的习惯怎么也改不了，对她来说，李唐的身份永远是监狱长。

“不用站起来。”李唐对林焱说，然后向她走过来，“你查下潘泉这个人。”

林焱抬眸：“可是电脑还在开机。”

李唐像是突然想起来，抱歉道：“我都忘了之前给它设置了程序。”李唐说完，直接走到林焱身后，他身形高大，当他从林焱身后弯腰过来敲打键盘的时候，就像一座厚实的大山向她压过来，山的形象，山的气息，就如李唐身上带着的雨后青草的味道。

林焱有点紧张，然后她低头看着李唐敲打键盘，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作准确又熟练，明明只是敲打键盘，却可以看出一个男人的力量和智慧。

很快，李唐就解开了程序，程序一解开，电脑就启动开来了，林焱有点好笑，之前她还怀疑是电脑太久所以速度太慢。

林焱在搜索栏里输入“潘泉”两个字，页面便跳出一串关于潘泉的个人信息和跟他有关的新闻，不过大致浏览下，潘泉是一个最新活跃在金融市场上的新贵，另外从这些天媒体对他的慈善报道可以看出来，媒体对潘泉的评价是高的。

不过也有可能这些报道都是花钱买来的。

林焱默默地浏览着页面信息，而李唐也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过了会李唐开口：“你还记得你的判决书内容吗？”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林焱握着鼠标的手不经意轻颤了一下。

公诉机关s市人民检察院东江地区分院，被告人林焱，燕南市道镇人，汉族，大学文化，因涉嫌河谷洗钱一案……

“潘泉是何君亮的弟弟。”

何君亮是谁呢？林焱以前的行长，行长涉嫌洗钱，她是行长助理，最后行长逃了，她反而进去了，最后判刑的重要证据是在她的户头多了一笔钱，钱查出来是从何君亮的户头划给她的，那年林焱在被告席上想不明白何君亮的钱会进她的户头。

之后她生下颜舒冬后进了监狱，然后她开始有大把的时间想为什么她会进来，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又想为什么颜寻洲会这样对她，之后又想为什么她明知道颜寻洲不可能好好照顾颜舒冬，她还是生下了孩子。

所以监狱还真是一个让人反省的好地方，人也只有被打到低谷的时候才会真正认清现实，颜寻洲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

……

林焱盯着新闻页面上的照片，潘泉立在一帮小孩子之前笑得和善亲切，照片上方是红色的大标题，《海龟博士潘泉：从金融角度看中国慈善》。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虽然算不上英俊，不过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加上笑容亲切，形象真的非常正派。

“有消息潘泉有意跟颜寻洲合作，我已经查了颜寻洲好几年，一直没有进展，所以我想从潘泉这里入手查颜寻洲，林焱，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唐终于提出来了，林焱放在鼠标的手僵了下，书房开着窗，外头起了风，顿时带着湿意的夜风呼啦啦地卷着窗帘吹进来，把李唐书桌上的几张打印纸都吹落在了地上。

林焱弯腰去捡纸，李唐比她早两秒，所以林焱伸出的手恰好碰到了李唐的指尖，李唐抬头扫了林焱一眼，把捡起来的纸放在电脑边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暗绿色的压书石放在纸上，这是一块相当漂亮的孔雀石，颜色鲜艳，纯正均匀，纹带清晰绿青价格是不菲的。

以前林焱也有这样一块绿青，是颜寻洲给他的，当时他从缅甸偷运了一车宝石，全部卖了出去后给她留了那么一块绿青，他说绿色很衬她。

“需要……我怎么帮你……”林焱终转过头开口问。

……

李唐安排了林焱以审计助理跟一位深知会计师学习审计，林焱之前就是金融专业，审计上手很快，跟着会计师看了一天，回来已经能写个简单的审计底稿了。

林焱有轻微的近视，回来的路上除了去书店买了一本《现代审计理论与实务》外，还配了一副眼镜，黑色眼眶，李唐看到的时候说有点研究生的样子了。

林焱以前就读书最厉害，当年考研分数是全班第一，有时候林焱无聊的时候也会想一些不可能的假设问题，比如当年如果她去读研了，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了？

林焱问李唐：“君颜那边我只请了十天假。”

“没事，我会帮你处理的。”李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目前先呆在s市。”

林焱：“我儿子……”

“你依旧可以看看他，不过先不要相认。”李唐走向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想要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之前，也先要拿回自己所有的东西，不是吗？”

林焱跟着的会计师大名傅天，林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叫他傅师傅，然后傅天提出来叫他傅叔就好。这家事务所不大却有名气，傅天是事务所的合资人，因为傅天对林焱好，事务所里的人瞧见了就戏称傅总要老牛要吃嫩草了，然后傅天直接回击说：“皮痒了吧，下次让你嫂子来教训你。”

傅天的老婆名头挺大的，s市江雨的妹妹，江雨有个独子江岩，傅天热心肠地要把林焱介绍给江岩，不过第二天回来，傅天有点抱歉地林焱说：“不好意思啊，小燕，江岩那小子居然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然后林焱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她以为傅天只是说这话，没想到还真给介绍了。

“傅叔，我暂时也不想对象这个问题。”

傅天同感地点点头，然后说：“下回再给你介绍一个。”

林焱想，李唐肯定没有跟傅天说她的身份。林焱现在用的名字都是林燕，她也有林燕的身份证，当年的案子审理是不开庭的，就连之后的报道也是化名，所以不是她主动跟人说，别人基本不知道她曾经是个劳改犯。

下午傅天开完会，折回来的时候对林焱说：“小燕，今天回去找件漂亮衣服，明天晚上陪我跟新客户吃过饭。”

傅天的新客户就是潘泉。

晚上，林焱把潘泉网上有的信息全看了一遍，因为潘泉和颜寻洲近期有合作，搜索潘泉的时候会出现颜寻洲的名字。林焱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还是点进去了，颜寻洲是低调的，网上有他的内容基本上也是关于他旗下的投资公司，其他的内容，林焱翻了很久，翻到一张张暮暮带着儿子们逛街的街拍照，张暮暮手里抱着自己的孩子，后面跟着是她的冬冬……

林焱关面走到露台，s市的夜景真美啊，这座海滨城市，依山傍海，环绕着面向烟波浩淼的海水，连同空气中弥漫着海的腥咸气息。

——

颜舒冬有点失落，因为他已经有两天没有注意到那位女人了，难道真的他想多了？颜舒冬是越想越失落，倒是希睿安慰他说：“那种不要你的妈，你不认也好。”

颜舒冬反问：“你妈也不要你，你怎么还认她啊？”

“不一样。”陆希睿急红了脸，“我妈妈是失忆了，失忆你知道吧？”

颜舒冬抬了一下眼皮：“这你也信，大人骗小孩呢。”

陆希睿急了：“我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

“你妈就是骗你，骗你！”颜舒冬比陆希睿还要微微高一点，凶起来的时候气势很足，陆希睿也狠狠瞪着颜舒冬，本想继续回击颜舒冬，想到他也是一个没妈的倒霉蛋，扔下一句“我懒得搭理你”便扭头离去了。

连最好的好朋友都被他骂走了，颜舒冬这一天心情的糟糕极了，放学都在校园路上，他没有等陆希睿就先走了，心想；陆希睿真的生他气了。

颜舒冬低头狠狠地低头踢了下脚下的小石子，小石子一下子蹦跳到老远，然后颜舒冬想，他才不要和那么小气的陆希睿当朋友。但是想来想去，颜舒冬就更难受了，其实他是羡慕陆希睿找到了妈妈，希睿妈妈多好啊，每次足球赛都会过来给希睿加油，虽然希睿妈妈每次也会给他加油，但是总是不一样啊，他也想要自己妈妈给自己加油……

颜舒冬又踢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蹦啊蹦，然后慢慢滚落到一双高跟鞋前。

颜舒冬猛地抬起头，是那个女人。

颜舒冬抬头看了林焱两眼，故意走到林焱跟前，扬着笑脸问：“对不起，我是不是踢到你了。”

“没……”

“哦，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不是。”

“哦，再见。”

“……再见。”

“……”

第二天，颜舒冬还是按不住兴奋找了陆希睿，陆希睿从来不是个记仇的，看到颜舒冬朝自己走过来，就开始主动道歉了：“对不起啊，舒冬。”

道歉完，他把最近新买的漫画书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颜舒冬：“借给你看。”

“谢谢啊。”颜舒冬说，然后看了看教室周围，小声地对陆希睿说，“睿睿，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一年级六班的老师讲解了一首课外诗，其中有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颜舒冬听完之后非常有感觉，当老师让学生们用这句诗造句时，颜舒冬还举起手发言了：“昨天我山重水复疑无路，今天我柳暗花明又一村。”

全班哈哈大笑，但是学习委员陆希睿带头鼓掌：“好，非常好。”

语文老师想了想：“大家不要笑，颜舒冬说的……也是可以的。”

颜舒冬帅气地挑了下眉毛，潇洒坐下。

“哎，真是个天生的坏小子，以后肯定要伤心死一批女孩子了。”语文老师下课后跟其他老师这样说。

“颜舒冬以后估计就是花花公子哥一个。”

“我之前还希望睿睿能带带他，真怕睿睿给他带坏了。”

“这个……”

颜舒冬和陆希睿上课传纸条商量计划，纸条写的是只用他们两个人看懂的火星文，结果很不幸，纸条飞了几次后被小班长打报告给举报了。

严厉的数学老师拿着两人的纸条左看右看，实在看不懂上面表达的意思，问颜舒冬，颜舒冬说是跟睿睿商量下课一块去上厕所。

问陆希睿，陆希睿回答颜舒冬有不懂的题目要问他。

然后两个人一块儿被罚去跑操场，而罚跑这事。对两个小孩说，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两人来到操场后，就开始一边跑步一边继续商量他们之前的计划。

“舒冬，我想到一个办法。”

“明天如果那个女人再出现，我就大喊一声颜舒冬妈妈，如果她转头，肯定就是你的妈妈，不回头，估计就不是你妈妈……”后面的声音有点小了。

“这个办法好吗？”颜舒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了想说，“即使你对一只猫喊一声，它也是有反应啊。”

陆希睿又陷入了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闪：“我可以抱住她。”

颜舒冬转过头：“做什么？”

陆希睿：“我把她抱住后，你就可以仔细看她跟你长得像不像了啊？”

颜舒冬认真想了想陆希睿的办法，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只能点了点，之后两个人跑完操场又商量了下具体事项，两个小孩都是足球队的，平时听多了教练说的作战计划，所以这次在行动那么大的事情上，两个人也在纸上画了一幅作战计划，陆希睿给计划取名“幸福行动”，但是因为颜舒冬嫌弃太肉麻被否决了。

第二天，陆希睿为了帮助好朋友找妈妈，特意对自己妈妈撒了个谎让她晚点来接自己，然后下课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眼神，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