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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药来?季前辈怎么了,需要喝药?
红笺起身要去接药,她早看到牢门上方有个小窗,红笺之前呆过的牢房也是如此,牢饭都是隔着窗户递进来,如果接得晚了,送饭的人就会二话不说,直接扔进来。
季有风却抓住了她的手,十分不客气地冲来人道:“你开了门送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
来人声音中透着为难:“大先生,我这里没有这牢房的钥匙!”
季有风不耐烦地道:“那就去叫有钥匙的人来,告诉他今天的药我喝了。”
那人连忙道:“是,您等着。”他不但用了恭敬的语气,还急匆匆地走了。
红笺奇怪之极,担心地问:“前辈,他们给你喝什么药?”
“十全大补药,他们怕我这残废受不了牢里的苦,一命归了西。”季有风将眼睛眯起,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
红笺眨了眨眼睛,她觉着实在不能理解,不由问道:“他们是谁?炼魔大牢的长老们?那些老头子给前辈送补药来,求着前辈喝?”
“是啊,平时我懒得叫他们遂了心思,不过今天既然他们把你送来了,不妨给他们这个面子。”
红笺愈加胡涂了,不过季有风既然这么说,这药肯定就不是那么好喝的。
过了一阵,送红笺来的那老者闻讯赶来,隔着门问候了季有风几句,便拿了钥匙“哗啷哗啷”地开门。
牢门打开,看守端进来一碗药,季有风吩咐红笺道:“你去接过来。”
红笺应了一声,上前和看守打了个照面。她早忘了方才被季有风摸了满脸的鼻血,那看守猛一抬头却借着灯光看个正着,手上一抖,差点将药碗打翻。
季有风皱眉看着三人没有说话,那老者恭敬地问:“大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季有风指了红笺:“把她腿上系着的链子打开。”
那老者怔了怔笑了,说道:“大先生真是怜香惜玉。”他立刻转头吩咐送药进来的看守:“去取钥匙来。把这女修的脚镣去了吧。”
看守奉命而去,不大会儿的工夫那幅束缚了红笺两年多的沉重脚镣被取了下来。
季有风也极为痛快,自红笺手中接了药碗,连看也不看,仰面将那碗黑乎乎的汁水喝得一干二净。
老者见状笑道:“大先生要能坚持着喝这剂药,不用一个月。保证能将身体调理到之前的巅峰状态。”
季有风不欲和他多说,挥手打发他:“行了。你们走吧,别耽误我休息。”
老者立刻上前去收了碗,又细心地检查了一下灯油是否够用,方才和那看守退出去,锁上了牢房。
“你怎么那么快就全都喝了,万一有毒呢?还吐得出来吗?”红笺又是不解。又是担忧。
季有风这些年生活得既憋屈又压抑,他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今性格变得更是怪异。住在这玄武牢里时不时都要搞出点儿事来折腾人为乐,可此时他看着灯下红笺原本的一张俏脸抹得像只花猫还不自知,偏偏露出一幅老成持重的表情,突然就觉着特别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红笺诧异地望着他,季有风越笑越厉害,他笑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实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摇了摇头,难得开口向红笺解释:“没事。他们比我自己更害怕我死。”
红笺有些说不出话来,将一个人狠狠折磨,却又灵丹妙药供着生怕他有个好歹,那自是这个人拿捏着特别要紧的东西,只要没有从他脑袋里挖出来,就不能叫他死。
果然听着季有风心情颇好的又道:“你适才说我那好弟弟会什么水系洞察术,那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术,叫做‘大难经’。我们季家的祖先可是辉煌过,靠着这部‘大难经’,不过元婴修为便做下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你道当年商倾醉何以能找到‘蜃景神殿’?其实并不像大家现在传说的那样‘魔修气数已尽,故而上天叫商化神误打误撞进入神殿’,我季家先祖和商倾醉是生死之交,那一回‘蜃景神殿’现世的时间和位置都是先祖以‘大难经’算出来的。”
红笺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失声道:“‘蜃景神殿’真的能算出来?那季有云岂不是……”季有云也是元婴,他野心勃勃,若叫他找到“蜃景神殿”,这天下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有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大惊小怪,我好心叫你增长见识,你乖乖听我说完。”
他躺在床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一只胳膊枕到脑袋底上,接着说道:“当时魔修猖獗,‘蜃景神殿’在无尽海深处出现仍是头等大事,先祖生怕有误,便也陪同前往,在神殿外边等候。‘大难经’是算不到自己的,商倾醉在神殿里经受考验,我先祖那里却来了敌人。先祖遇害,半部‘大难经’被魔修抢走,可魔修想要进入神殿却也来不及了,只得远远逃遁。”
红笺吃惊之下发出一声低呼,季有风冲她点点头,继续讲叙:“这一切神殿里的商倾醉全然不知,最后‘天幕’隔绝了道修魔修,他想得回那半部‘大难经’也迟了。先祖的独子同我一样是金灵根,资质一般,这门家传绝学又十分难炼,他终其一生只修炼到金丹圆满,并且少了半部‘大难经’传承,他也很难有太大作为,只是在商倾醉的帮助下建成了这座炼魔大牢,以‘大难经’来区分善恶,约束未及撤到‘天幕’那边的魔修。”
原来这炼魔大牢竟是这么来的,怪不得季有云可以控制了其他几位长老一手遮天,而季有风落到如此境况,任琛等人对他也是颇为客气,不曾将事情做绝。
红笺不敢再打断季有风,她心念电转,突然想起师祖死后戴明池当着丹崖宗众人在寰华殿说的那一番话,他说化神收徒是为了送他们去魔修那边为季有云寻找功法残篇,这竟然是真的。
季有风讲到这里,却突然冲红笺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些。
红笺对季有风没什么防备之心,见状还以为他嫌自己离得远,这么躺着说话费劲儿,便将一颗脑袋凑了过去,季有风突然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三根指头捏住了红笺的面颊,用力地扯了一扯。
红笺又是吃痛又是意外,“哎呀”叫了一声,赶紧挣脱开,伸手捂住了半边侧脸,嗔怪地瞪视季有风。
若不看那张精彩万分的脸,灯光下她的目光明澈如秋水,竟是意外得动人心魄。
季有风纵声而笑,笑声中透着得意,边笑边道:“小丫头,不用担心。我们季家祖宗生怕子孙不肖,这半部‘大难经’选择传人向来十分谨慎,只是我爹娘死得早,才叫那混账钻了空子,斗了这么多年,半部经书我俩都学到大半,他想学全,还要到我的脑袋里来找。现在那混账自以为一切在握,最怕我眼一闭,不陪他玩了。你在这里,我自会护着你周全。”
红笺瞪着眼,干脆大声道:“你再这么欺负我,我也不陪你玩了!”
季有风听到她竟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五官扭曲了一下,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了枕头上,肩膀微微颤抖。
红笺不知他是哭是笑,只听着穿过他肩头那根幽黑的链子响个不停,渐渐觉着有些不忍。
季前辈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又身有残疾,一定孤独憋闷得很,突然有个信任的人来陪伴,高兴之下难免举止失常,就像小孩子一样手脚都没处放。
她将捂着脸颊的手拿下来,轻轻拍了拍季有风的后背,叫道:“……前辈!”
季有风猛然抬起头来,深深呼吸,而后哈哈大笑,笑声在这牢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红笺觉着他很可怜,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季有风笑了一阵,见红笺没有反应,也停歇下来。
他眼睛斜睥,脸上犹着带笑意,同红笺道:“来,丫头,后背痒得很,用手帮我抓一抓,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红笺对他要说的“秘密”自然感兴趣,但更多的还是觉着心酸。
十年前还是一条来去如风的英雄汉,如今陷在这牢里,铁索缠身,失去双脚,大约他要洗澡的话牢里的看守不会不伺候,但想必他不愿叫那些人来帮他。
于是红笺并不去想眼前这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她将手伸进了季有风的衣服里面,指甲划过他略显粗糙的肌肤,耐心十足地跟着季有风“左边右边,往上往下”花样繁多的指挥给他挠着痒痒,一边挠还一边柔声道:“咱们一会儿要点热水,我帮你洗个澡吧。”
季有风默了一默,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当年在丹崖宗,我教你的那几句治疗神识的口诀,其实是‘大难经’的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