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读书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挣钱的事情也是急不得的。但改善伙食这件事，的确是要提上日程了。

也不是老娘不舍得让他吃，反而家里的好东西只要是能吃的，爹娘向来都会先紧着自己。

主要是他真心不想再吃水煮野菜，水煮肥肉了……

好不容易等到半个月一次的休沐，李柯终于忍不住了，大早上的便去田间，将二狗子连拉带拽的带到河边。

“二小，你带我来这儿干啥？今天的口粮我还没领到呢。”二狗子不情愿的抗议道。

若不是他与李柯是朋友，说啥也不会和这个‘小地主’一起不务正业的。不过李家的这个地主，还真是……拖了资本主义的后腿。

“不就是口粮吗，待会儿我给你。”李柯无所谓的摆摆手。

庄户人家的口粮是按天结算的，干一天领一天的粮食。干得多能结余下来的就多，这样一来，就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不至于饿肚子。

不过二狗子家的劳力少，就算他累死在田里，也只能保证他和老娘一天两顿八分饱的口粮。

“那怎么行？你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俺自己能养活自己，眼下还不用你救济。”

关中人的耿直是出了名的，同样，他们更讨厌不劳而获，和施舍怜悯。尤其是像二狗子这样的孤儿寡母，平日里多次受乡邻们救济，自尊心更是极其敏感。

“大哥，你想多了。我不是要给你口粮，而是带你来寻摸吃食的。看到河里的鱼了吗？你抓鱼我来烤鱼，保证比那粟米饼子好吃的多。”

“鱼有啥好吃的，又吃不饱。”二狗子不感冒的撇撇嘴。

虽然这年头唐朝人盛行鱼烩，也就是生鱼片。但那也是有钱人家才能吃得起的。这些买不起作料的庄户人家，就算是抓到鱼，也只能卖到街市上，而且价钱很低。

“信我就是了，快去抓鱼。”李柯也懒得解释，推搡着二狗子下河。

如今正值中秋，恰好是鱼虾肥美的时候。由于庄户人家鲜有吃鱼的，河里的鱼虾几乎随处可见。

看李柯信誓旦旦的样子，二狗子也不废话，卷起裤腿便下了河。

小半个时辰后，河边升起一团小小的篝火。二狗子也再次回到岸上，手中还提溜着两条约莫一斤重的草鱼。

李柯拿出准备好的小刀，麻利的拨肚去鳞，又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扣出一点磨成粉末的粗盐，均匀的抹在鱼肚子上。

“二小，你抹的那是什么？”

“盐。”

“你疯了？！你就不怕回去被你娘抽死？”二狗子惊叫一声，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盯着李柯。

盐，自古以来都是朝廷把控最为严格的一样物品。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几次盐，只有家里的壮劳力偶尔才能多吃一些。

也难怪二狗子会生气，就只是李柯那小布包里的一小撮粗盐，就足够他娘儿俩吃半个月的了。

“别担心，这盐不是我家的，是夫子给的。”李柯安然自若，将弄好的鱼穿上树枝，再放到篝火上。

“夫子为啥要给你盐？”二狗子傻傻的问出了这句找刺激的话。

李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言，脱口而出：“因为我天生丽质长得好看，学习又好人见人爱。”

“不要脸……”面红耳赤的二狗子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骂道。

随着烤鱼变得金黄，香味也开始飘散。二狗子狠狠地吞了几次口水后，不停的问李柯好了没。全然忘了眼前这人，刚刚不要脸的自夸。

……

河岸上游，一个相貌秀美的少女，此刻正静静的坐在河边，两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还算白净的小丫鬟，手中拿着一个小食盒。

看到自家小姐一言不发，小丫鬟忧心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庄子上吧，这点儿点心吃不饱的。”

“二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要是回去了，她不会放过你的。还是等爹爹午后从县里回来了，再回家吧。”少女叹了口气，秀美的面容上，散出几许忧愁。

“都是妙儿的错，是妙儿手笨打碎了琉璃灯，害的小姐有家不能回。”小丫鬟顿时泪眼婆娑。

少女无奈一笑：“这哪里是你的错，就算你没有打碎琉璃灯，二娘还是会想办法找我们麻烦的……”

时间悄悄的溜走，转眼便是正午了。少女与丫鬟同坐在河岸边，食盒里的点心早就被二人吃光了。

正在这时，小丫鬟忽然抽了抽鼻子，使劲的吸了口气，问道：“小姐，好香的味道啊！”

人在饿了的时候，感官是最敏锐的。不用丫鬟提醒，少女便已经闻到了阵阵的焦香扑鼻而来。

……

而此时的下游，李柯正打着饱嗝靠在大树上。虽然中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冷意了，可人一旦吃饱后，这点微不足道的凉意便感受不到了。

身旁的二狗子，正手拿两条烤鱼小心翼翼的翻烤着。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烤鱼。就连那鱼里的骨刺都是焦香脆口，这可比那些官老爷吃的鱼烩好吃多了。

虽然他并没有尝过鱼烩的味道……

考虑到二狗子家的条件，李柯无偿将这门手艺教给了他。这样一来，他就能每天给娘亲改善伙食了。

“焦了，焦了。翻面儿！”李柯斜靠在大树上，不停的指挥着。

然而此刻篝火旁的二狗子却不为所动，好似没听到似的，扭着半边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

“翻面儿啊！你发癔症了？”

自觉权威受到了挑衅，李柯站起身准备好好教诲一下这个刚收的徒弟。可当他看到眼前上游走过来的人后，同样呆在了原地。

这不是那日送书的小萝莉吗？此时他忽然想到了一首传诵千年的古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不正是如今的景象吗？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少女却先开口了：“你们在……？”

“烤……烤鱼。”二狗子下意识的回了句，伸手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

“小姐，这烤鱼好香啊！”少女身后的小丫鬟眼睛直勾勾盯着二狗子手中的烤鱼，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要尝尝吗？”李柯很快就反应过来。

说起来自己还是受了人家恩惠的，送两条鱼也算不得什么。

“可以吗……？”

少女同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木棍上的烤鱼，在饥饿和女儿家的矜持上，她似乎选择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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