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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两位相公支持常平新法的推行。我会尽快梳理出常平新法和常平新军章程,将其交给中书省。”
李隆基离开以后,李瑄向李林甫和裴宽说道。
“现在李相是我辈中人,门下省只能全力支持李相推行新法。扼制土地兼并,百姓衣食无忧,这是身为宰相的心愿!”
裴宽向李瑄回答道。
他和李林甫有本质的区别,他不赞成新法,是考虑国家。
李林甫不赞成新法,是为权力。
事已至此,裴宽也只能尽力去支持李瑄。
他不是迂腐到“祖宗之法不可变”的人。
“李相才华惊世,我期待李相大显身手。”
李林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瑄如果玩弄权术,他没有丝毫的信心去对抗。
可李瑄偏偏变法。
这给了他机会!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李瑄笑了笑,看着中书门下正堂上挂的两句诗。
一首是王湾的《次北固山下》,充满积极向上,令人鼓舞的力量。
一首是李瑄抄袭王安石变法时写的《元日》,代表着革旧迎新。
当年在元正宴会上,因为改元为载,李瑄献上这首诗,被李隆基下令挂在中书门下堂。
不论是长安和华清宫都有。
不久后,人们会认为早在几年前,李瑄军功未重的时候,就有变法图强的心思。
“李相有何感想呢?”
李林甫有时候能看懂李瑄,有时候又觉得看不懂。
“深感责任重大!进入这个地方,一定要始终如一,不能成为千古罪人。”
李瑄看着李林甫说道。
“是极……”
李林甫被看得发毛,只讪讪一笑。
“李相,我带你前往诸房参览……”
裴宽见气氛尴尬,主动提出带李瑄观看中书门下堂的其他地方。
中书门下堂,设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架空六部尚书的权力。
但此时六部尚书,皆主事中书门下。
比如李瑄,成为吏部尚书后,主事吏房,使李瑄掌管着吏部大权。
包括吏部侍郎李彭年就兼任吏房的差遣。
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
这使李瑄的权力表面上不如李林甫和裴宽。
但皇帝信任,托付更多的使职和政务,在中书门下堂,也会询问李瑄的意见。
如果一直采纳李瑄意见,而不听李林甫的言语。
久而久之,李林甫首席宰相的身份就会名存实亡。
而李瑄恰恰有这种趋势。
领常平新法大使以后,意味着这么重要的国策,由李瑄主持。
这对首席宰相来说,本就是巨大失败。
李瑄虽只主事吏房,但他是宰相,有权过问其他诸房事务。
使职差遣正朝着不对的方向发展。
使职由皇帝以敕令任命﹐专管某一具体职事﹐属于差遣性质。让皇帝的权力变得更大。
这对皇权来说是好事。
兵部无戎帐﹐户部无版图﹐虞﹑水不管山川﹐金﹑仓不司钱谷。
官曹虚设﹐俸禄枉请﹐一饭而归﹐竟日无事。
如果使职进一步发展,到达这种地步,那吏治就会变得更加笨重,对国家的危害巨大。
李瑄现在还无法改变这一局面。
“左相,我昨日听说此次制科,野无遗贤。录取的十二人皆是在职的朝廷命官。唉!野无遗贤怎么能这样用呢?”
裴宽刚李瑄介绍完诸房后,李瑄突然向裴宽说起这件事情。
“恐朝野文人士子,因此失望。国家会失去很多人才。”
裴宽向李瑄答复道。
他也非常不满“野无遗贤”的事情,李林甫为讨李隆基欢心,把无数文人士子的努力当成儿戏。
他身为左相,都觉得脸面无光。
“开科举士,本就是为平民百姓机会。天宝二年的‘曳白’事件还未过去几年,就又发生‘野无遗贤’。有才华的人怕是隐居在山上,也不会再参加科举。身为宰相,我们要杜绝这类事情发生,让文人士子重新对科举有信心,相信科举是公平的。”
李瑄神色凝重地向裴宽说道。
“李相有何高见?”
裴宽立刻问道。
他知道李瑄虽年纪轻轻,但脑袋里装的东西绝对是货真价实。
虽常平新法有待商榷,但立意非常明确。
“考生拿到试卷,签上名字后,立刻将名字糊住。考官改卷的时候,不得撕开名字,违者严惩。每一次科举,必须由所有宰相一同揭开名字,公布成绩。”
李瑄向裴宽说道。
他认为科举糊名制,现在正是时机。
李瑄会为李隆基营造一种“野无遗贤”后果的严重性。
李隆基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科举糊名制,给李隆基一个台阶下。
糊名本触犯士族和权贵的利益,但在此情况下,士族权贵如果反对糊名,立刻会被口诛笔伐。
糊名制明显是根据李林甫“野无遗贤”而设,会对李林甫造成一定打击。
“此实施起来,恐有困难。”
裴宽眉头一皱,他是闻喜裴氏,当然知道他们这个姓氏就是加分项。
糊名制度下,糊住五姓七望,糊住裴杨韦杜,糊住关中贵族。
哪怕有野无遗贤事件,这些大族也会十分不愿。
“时机已至。现在当趁着一些士族子弟对野无遗贤之事怨恨,尽早糊名,否则机会就难找了。”
“以前左相在任润州司马的时候,为人清廉刚正,当时有官吏送你鹿肉,知道你不收,悄悄放下肉就走。你无处退礼,于是就将鹿肉埋在后院中。汉代名臣羊续庭前悬鱼,都不过如此!”
“世人一向称赞左相,所以我才与左相一同商议为国的大事件。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希望与左相联手处理此事,流芳百世。”
李瑄没有让裴宽立刻答复,给裴宽一定时间考虑考虑。
在群相的制度下,有两个宰相共同推行一件事情,就能对另一位宰相进行压制。
他要拉拢裴宽,在某些事情上,完成统一战线。
“不用考虑了!有章程以后,不论是中书门下堂,还是朝堂。我都会支持李相的决策。”
裴宽十分果决地同意科举糊名。
正如李瑄对他的夸赞一样,他这一生从不贪污受贿,所以能到这个位置。
真正有才华的人,不需要姓氏为其加分。
“有左相的支持,大唐的前途更为光明。”
李瑄心中已经在想如何去实施。
向裴宽拜别以后,李瑄来到华清宫一带吏部的衙门。
尚书省六部之首,掌全国文职官员任免、铨选、勋封、考课、升降、调动等。
在开元二十四年以前,吏部还主持科举,但以后将科举的主试权交给礼部。
吏部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各自职属不同。
其各司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如吏部司郎中,属于吏部除了尚书和侍郎以外权力最大的人。
吏部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人,书令史六十人,制书令史十四人,甲库令史十一人,亭长八人,掌固十二人;司封司主事二人,令史四人,书令史九人,掌固四人;司勋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三人,书令史六十七人,掌固四人;考功主事三人,令史十五人,书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
从这些能看出吏部的庞大。这些都是朝廷命官,另外还有一些刀笔吏、流外官,加上郎中等各种职位,连中书省、门下省的人数,都不及吏部。
“拜见李相!”
李瑄冒雪来到吏部衙门以后,吏部侍郎李彭年率领吏部百官出衙门迎接李瑄。
吏部侍郎设两人,但现在只有李彭年一个吏部侍郎。
李彭年善于剖析,只治吏的才干。
“办公时间,诸位不必多礼。回衙门处事吧!”
李瑄让李彭年和裴遵庆等吏部官吏免礼。
他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需要了解。
一般兼任尚书的宰相,都会把本部尚书事,托付给侍郎。
李瑄虽然不任中书、门下,但他需要推行新法,一定比左相右相还忙碌。
而且李瑄不相信李彭年。
因为李彭年与李林甫关系非常好,是靠拢李林甫的一员。
毕竟李林甫曾任吏部尚书,是李彭年的顶头上司。
原来的吏部侍郎宋遥和苗晋卿因“曳白”事件被贬出长安后,李林甫就把吏部的事情交给李彭年。
李瑄又不能无缘无故免去李彭年的职务,所以要暂时坐镇吏部。
实在不行就再推荐一名吏部侍郎,逐步架空李彭年。
在众官吏的拥护下,李瑄进入吏部衙门。
李瑄仔细听李彭年为他介绍的吏部事宜。
虽李彭年与李林甫关系甚好,又在心里反对李瑄的新法,但表面上他毕恭毕敬,说话客客气气。
李瑄连李林甫都敢当朝去怼,更何况是一个侍郎。
“新法即将推行,以后吏部的考核,新法也要算入。”
李瑄听完汇报以后,向李彭年说道。
“遵相公之命!”
李彭年非常识时务地点头。
只要李瑄在吏部,不论吩咐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但在朝堂上,他会跟随李林甫。
这样虽然会很难受,但只要不被李瑄揪住把柄,李瑄就拿他没办法。
李瑄也心知肚明。
他要看以后李彭年在朝堂上的表现,如果再吃里扒外,李瑄必然会找机会整他。
“裴员外,上次你觉得我的策令不达,这次的常平新法何如?”
吏部官吏回到自己的官署后,李瑄叫来吏部司员外郎裴遵庆,并向他询问道。
“下官无法评价!”
裴遵庆低头没有作答。
实际上他的言语,也已经给李瑄答案。
“治国先治吏,所以吏部责任重大。但全国地方官吏的吏治和风气,有散漫腐朽,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裴员外这段时间想一个整顿地方官吏的方法。”
李瑄没有再深究,而是对裴遵庆吩咐任务。
“下官尽力而为。”
裴遵庆只得点头说道,他觉得李瑄是在为难他。
但他不得不应,这是尚书的吩咐。
整饬吏治的法令,哪有那么容易颁布啊!
不过裴遵庆看出一点,李瑄已经在用常平新法,打击豪强。
现在还想整饬吏治,似乎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我期待裴员外的策略!”
李瑄安抚裴遵庆一声,准备离开。
“请恕我直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李相想澄清天下,但要一步一步来,您如此年轻,却如此激进,这是为什么呢?”
在李瑄走的时候裴遵庆忍不住叫住他。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我又怎么能不抓紧时间呢?常平新法是宰相主持的事情,制定吏治是吏部的事情,这有什么冲突呢?好好做吧!”
谁也猜不透李瑄的想法,李瑄不会告诉任何人。
裴遵庆无法再说,他觉得李瑄如迷雾中的人一样。
无法揣测李瑄的行事风格。
在正堂之中,李瑄开始书写常平新法和常平新军的草稿。
接下来,李瑄还要考虑用人事宜。
他要将他的一些幕僚调回长安,任以雄职。
同时,提拔一些觉得靠谱的官吏。
如王昌龄、杜甫这类人。
高适、刘晏、杨绾,还有一些长史,别驾等,都是刚任职的官吏,不可调遣。
青海、积石、柏海三郡,需要他们治理稳定,传播李瑄的影响力。
其他如岑参、刘单、吕諲、李希言等僚属,可以调回长安任职。
至于新的判官、行军司马,就让王难得和哥舒翰提拔吧!
想到此,李瑄向哥舒翰、王难得等写信,让他们放这些僚属回长安。
同时,吩咐李瑄在湟水城的管家沈籍,带着奴婢,护送长离回长安。
如果王难得有心,会派遣兵马护送。
信件写完以后,已经到下班的时刻。
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一指之厚,在李彭年的护送下,李瑄离开吏部衙门。
天色微微暗,李瑄的马车到达宋国公府。
雪是白色的,显得路途清晰。
“相公,阿郎已经在前廊等待您一下午了……”
在门前,管事赵宗迎接李瑄下马车,并向李瑄说道。
作为李家的老奴,赵宗心中感慨不已。
四年前,他要叫李瑄为“七郎”,叫李适之为“相公”。
现在则是称李瑄为“相公”,李适之为“阿郎”。
一切都如梦幻一般,当年好勇斗狠的七郎,变成如今的天下英雄。
“好,我立刻过去。”
李瑄回复一句。
他成为吏部尚书以后,当然要留在中书门下堂和吏部衙门。
另外集贤殿和修国史的部门李瑄还没去呢!
还有领的诸使,都要新组僚属,设衙门,这些都是他要考虑的。
他能体会李适之的心情。
只是感慨下着大雪,李适之还在前廊等他。
朱红的大门缓缓敞开,李瑄入大门,进入仪门以后,就到达前廊。
李瑄还穿着紫色朝服,腰间挂着飞鸟衔花的玉佩。
他虽然连胡子都没开始蓄,但相位加身后,自有一股威严。每一步就如脚踏实地一样。
四年时间,军功入相,终登高位。
仪门内的前廊,几株树木都被雪覆盖。
李适之自得知李瑄拜相后,一直在此等待,他本来想要出门的。
但是被李霅和李季卿拉了回来。
被人看见不太好。
李瑄虽然拜相。
但李适之是父亲,更何况曾也为相。
传出去,会有人非议李瑄。所以李适之只能在仪门内的前廊,在李霅和李季卿的陪同下,看一下午的飞雪飘落。
李瑄进入仪门后,李适之身体一下直了,他看着英武的李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父子二人的目光交汇,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李瑄看到李适之脸色通红,快步向前,在李适之面前恭敬地在雪地中跪下,叩头道:“父亲,孩儿不孝,让您久等了。”
李适之眼中泪光闪烁,双手颤抖着扶起李瑄,声音略带哽咽:“吾儿今日之成就,古代名将名相皆不足道,为父甚是欣慰。相信先祖在泉下有知,也会瞑目。”
“今新为相,孩儿一定加倍努力,让父亲更光耀。”
李瑄起身后,向李适之承诺道。
他知道祖父李象可能会在阴间瞑目,但曾祖父李承干一定无法安息。
“好七郎!为父相信七郎迟早能成为首席宰相!”
李适之以为李瑄奋斗李林甫的位置,之前李瑄还未从军的时候,说过这一世的愿望是执政事笔。
“大兄,四兄!”
李瑄又拱手向李霅和李季卿一礼。
他们应该在这里陪李适之一下午。
“我们是真的惭愧,几年时间父亲和弟弟都是相公。”
李霅摇头一笑。
他们也没有多纠结,七郎这样的人,千年才出一位。
他们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弟弟。
“父亲,我们回屋。”
李瑄感受到李适之手的冰凉,拉着李适之回屋再谈。
酒已在温,等李瑄回来后,可以直接饮用暖身。
李瑄回到宋国公府才不到一刻钟,华清宫中就有中官出现,携带者御膳珍馐,送到府邸中。
在这种天气下,还送来御膳,代表李隆基对李瑄厚爱。
李瑄拜相的消息,在下朝不久,就传遍华清宫周围的宅子。
当天下午,快马将李瑄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的消息传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