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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静谧,深沉如海。
甘露殿中,一身黑底金丝衮龙袍的李世民皱着眉头坐在了桌案之后。
桌案上,摆放着一本蓝皮奏本,上写:臣于志宁奏东宫太子仆所缺事。
李世民轻轻的敲敲桌案,目光逐渐的舒缓了开来。
奏本当中,将太子仆空缺,还有太子仆丞卢护受伤之事,详细的说明清楚。
李世民明白于志宁的意思,太子昨日不在东宫,所以太子仆丞卢护的事情,和太子没有丝毫关系。
但真的就没有丝毫关系吗?
李世民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卢护的事情和太子有关,那么就说明,起码是太子认为,他的左腿是因为卢护所害。
那么,是真的吗?
太子的断腿真的是卢护所害吗?
李世民轻轻的摇头,如果太子有证据,以他的性格,恐怕早就已经冲到甘露殿直接找他了。
那么说,太子是光凭猜测,胡乱发火,直接怪罪卢护吗?
李世民再度摇摇头,太子的性格,如果真的锁定了凶手,他会直接杀人的。
如果他是胡乱报复,那么就不会用这么多掩盖的手段。
如今细看起来,承乾似乎是在布局,在等什么人会踏入这个局中。
也就是说,太子起码掌握了什么,然后才开始一步步做局的。
……
李世民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有人为了太子之位,甚至不惜做手段,废了太子的一条腿。
这种事情可能吗?
太可能了。
当年他李世民为秦王时,他的亲弟弟李元吉就曾经和他打赌训马。
拿一匹疯马,让他当做野马来训。
李世民好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但终于,马还是被他驯服了。
之后,李世民冷笑着对李元吉说,死生有命,疯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转头,李元吉就状告高祖,说他李世民自许有天命,无事可怕。
这一句话,直接激怒了高祖皇帝,将李世民叫过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久远的记忆在刺痛着李世民,而眼前的这件事,仿佛就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延续。
谋害太子断腿的,能是谁。
青雀,只能是青雀。
李世民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从御榻上走了下来,快步走到了一侧的内殿廊柱之前,一把将挂在上面的黑鞘长剑拽了下来。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冷冽的剑光倒映着他冷肃的面容,还有眼底里无尽的杀气。
他要杀人。
他要杀人。
但,杀谁呢?
李世民目光凝重,然后缓缓的将手里的长剑送回到劍鞘之中,然后轻轻转步,握着剑重新走回到了御榻之上。
长剑平放桌案上,和奏本平排摆放。
李世民的呼吸逐渐的平稳了下来。
青雀他虽然有这个心,但绝对没这个能力。
东宫是何等的森严,即便是青雀再怎么拉拢人,但想要让别人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去坑害太子,他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是谁呢?
不,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儿子,因为他们都没有这个能力。
而有这个能力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他手下那几个绝对的重臣。
……
李世民神色沉重的再度拿起了长剑,这一次,他的手重了许多。
李世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道人影,梁国公房玄龄,赵国公长孙无忌,申国公高士廉……
每一个都是跟着他从大唐开国,一直到玄武门,再到今日治理大唐的重臣。
甚至他们每一个,都是他的儿女亲家。
一瞬间,李世民的心重了很多。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太子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是说太子有什么让他们觉得无法成为下任皇帝的原因。
但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明说啊!
李世民仔细回想,也没有啊,承乾虽然少年时有些顽皮,但长大以来成熟稳重,处理政事中正平稳,甚至屡屡有出色之处,何至于让别人下狠手来废他的腿。
问题不在李承乾的身上,难道是在他李世民的身上。
是他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李世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自己的确是有些问题,但也不过是积年老伤了,所以不是他的问题。
那就是那人自己的问题了。
家族,子孙,未来?
李世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太子和他们本身,还有他们身后的家族并不是太亲近,而且他们的后人,也没有多么出色的地方,所以未来家族虽然不至于衰落下去,但想要持续站在顶峰,却很难。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李世民轻轻的拔出了手里的剑刃,一寸一寸的,看着明亮的剑刃,李世民神色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既然已经对东宫出手了,那么事情,想要轻松的收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来人。”李世民抬头,平静的开口。
“陛下!”内侍监张阿难拱手站立。
“传旨殿中监宇文士及,将尚食、尚药、尚衣、尚乘、尚舍、尚辇六局二十四司彻底清查一遍。”李世民神色逐渐的冷峻起来。
“喏!”张阿难立刻拱手。
“还有宫中,按照规矩,该清理的清理一遍。”李世民拳头轻轻的握了起来。
“是!”张阿难的神色已经越发的凝重。
“传左千牛卫将军常何觐见。”李世民神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喏!”张阿难听到皇帝再没有别的吩咐立刻赶紧拱手离开,敏锐的他已经嗅到了风雨血腥的味道。
李世民神色逐渐的平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自己眼前的奏本上。
太子仆,太子仆丞。
太子,太子也在布局,那么他能收的住手吗?
若是不能……
李世民的眼神微微一冷,抬头道:“来人,传旨……”
……
夜色轮转,卯时二刻。
丽正殿中,灯火通明。
一身明黄色九蟒九章圆领袍的李承乾,平静的坐在卧榻之上,他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本紫色的奏本。
看着这么奏本,李承乾心中细细的在琢磨着。
就在这个时候,李安俨轻轻的叩响了房门,然后轻声说道:“殿下,上朝的时间到了。”
李承乾平静的站了起来,开口道:“进来吧。”
“喏!”李安俨快步的进入,然后走到李承乾的身侧,快速的帮他戴好九梁冠,同时低声说道:“还有一刻钟,百官就会抵达承天门外。”
“嗯!”李承乾点点头,等到九梁冠戴好,他才从桌案上将紫色奏本拿起,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喏!”李安俨立刻退开一边,神色肃穆,他知道,今日这一次朝会,可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太子上朝以来,东宫前后出了不少的事情,很可能会在今日被人掀起一波风浪来。
站在步辇之侧,李安俨轻轻点头。
步辇离开起行,朝崇教门而去。
在崇德殿前,贺兰楚石跟上了步辇。
等到出了嘉福门,长孙祥也跟了上来。
……
十一月初一,朔日大朝。
长安城中所有九品官员全部参朝。
以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魏征,杨师道,李靖为首的诸位宰相,加上魏王李泰,滕王李元婴等宗室,军中将领为首的文武官员越过朱雀门,直抵承天门下。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一身明黄色蟒袍的太子李承乾,正带着几名东宫属官,平静的等在那里。
真是奇了怪了,太子怎么最早到了?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李泰等人,齐齐拱手行礼。
“众卿平身。”李承乾神色温和的微微抬手,目光看了承天门一眼,然后才看向长孙无忌说道:“舅父,孤今日之所以早来,就是因为有件事情,想让舅父,还有诸王宰相看看,有没有问题。”
说着,李承乾从袖子里面掏出来那本紫色的奏本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闪,随即他轻轻点头道:“太子行事甚是稳妥,孔学士的文笔也越发的精湛了。”
说着,长孙无忌将李承乾的奏本递给房玄龄,房玄龄眼带诧异的打开,看了一眼之后,递给高士廉,同时看向李承乾道:“一切便以太子之令行事。”
李承乾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又看向高士廉。
高士廉将奏本递回的同时,说道:“可。”
“多谢三位国公。”李承乾松了口气,将奏本重新塞回到袖子当中,然后说道:“还有一事需要麻烦诸位长辈,东宫最近诸事繁杂,自从长孙太子仆调任太子率更令以后,太子仆便一直空缺,而到了前两日,太子仆丞又不幸出事,东宫继续补充人手,诸位长辈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目光轻轻的扫过高士廉和房玄龄,这才看向李承乾,说道:“太子,太子仆之事,当由吏部推荐,尚书省审核,政事堂推举到陛下面前,然后由陛下圣裁,此事急不得的。”
“舅父教诲的是!”李承乾轻轻拱手,然后目光抬起,眼角瞥着房玄龄说道:“忠贞奋勇,清正廉洁,孤只是希望这一次朝廷派往东宫的官员能以这八字为先,所以才有些挑剔。”
承天门下,群臣的呼吸微微一窒。
太子这是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