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王余看着面前这个中年人――他实在想不起他有这样一个熟人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与从前的那个大导演变化颇大,若非知道是他,哪怕是熟人,也很难认出他就是那个王余了。
“认识一下,我叫陈小二,媒体工作者。”陈小二往前走上几步,伸出手,说道。
“你认识我?”王余跟他握了握手,疑惑道。
“本来不认识的,现在认识了。我昨天在你家店里吃了点东西,看到楼里那位,觉得眼熟,特意上网查了查……”
“哦~”王余听了陈小二的话,眼里仅剩的热情冷却了下去。他对陈小二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屋里走。
他并不十分奇怪被人认出来。
在叶玉芝抛头露脸出来经营生意的时候,两人都有了准备。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也已经是开明的法治社会了,甚至当年那些和他们有牵扯的人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未必有人能再将他们认出来也说不定。
“王先生,你看,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当年你跟叶大明星的事情,很多人都还好奇着。”陈小二看着拿着一根扁担和两个空桶从小阁楼里出来的王余,又凑上去说道。
“采访?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人知道我们?那么点破事,也有人想知道?”鱼伯继续往前走着。
陈小二看到王余回话,一颗心立时落底了。
“怎么会没人想知道呢?当年您那么大牌的导演,再带上一个玉-女大明星,说不见就不见了,几十年过去,连点消息都没露出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奇怪着……”陈小二一边说话,一边从王余手里“抢”过两个水桶和一条扁担。
王余斜睨了陈小二一眼,看了看他拿到手里的东西。W爰俏壹矣裰グ伞!?
“怎么会,您可是当年的香江大导演啊。”陈小二赶忙捧道。
“一个台前,一个幕后;一个人见人爱大美人。一个糟老头子;大家喜欢谁,你也不用忽悠我这个老家伙了。”王余说着,突然又转过话头道,“既然你想听听,那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这事。压在我心底下也有十几年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跟你说说罢~”
一个秘密,沉在心底十多年,此刻被人一提起,就如同破堤的黄河水,一泻千里而出,再也关不住嘴门。
王余絮絮叨叨的说着,从他开始当导演说起,说到认识和发掘叶玉芝。再到两人被黑-社会威胁与追杀以及反抗,最后亡命奔逃……
所有的一切,都在王余口中平平淡淡的说出。
这么多年过去,再惊心动魄的事,也变得平淡了。
但陈小二却深知当年香江的乱象,更深知两人能从哪个漩涡里逃出,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只为个人的尊严、自由已经两人间不愿放弃的忘年之恋,是多么的不容易。
陈小二几乎没有思考的,在王余说话的那一刻。就打开了录音笔。他提着桶儿扁担随着王余坐缆车往上,一直走到周易家边的涌泉口,打了两大桶水,才往回走。
不多时候。又到了花木满荫的阁楼前。
王余的故事,在这个时候,才说到一半。
他看到近在眼前的阁楼,忽然岔口道:“你把桶放下来。”
陈小二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这还没到地儿呢。
虽然心中疑惑,他还是将桶放了下来。
王余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扁担,将缠在扁担两头的两个装满水的大桶又挑了起来。
别看他年纪不小。但挑着两桶水,可比第一次挑水的陈小二显得要稳当轻松得多。
他稳当当走进阁楼门里,放下两个大桶,大声吆喝道:“玉芝,我回来啦!听你的,是周易那伢子家门边的水――可累死老头子我了!”
叶玉芝看他大气不喘、大汗不出的样子,又看了看才过去不久的时间,怀疑道:“这么点时间――你不会又在烟溪里面打了水来的罢。”
“怎么会?烟溪里的水和那条沟泉里的水相差那么大,你尝尝不就知道了?”王余见叶玉芝怀疑,不忿的说道,“我不过是搭了个便车,坐了那个缆车上去,肯定快啦!”
叶玉芝对于这个有前科又有演技的老油条并不十分信任,她更相信她的舌头。
她拿了个瓜瓢,舀了一瓢水,倒入唇口之中。
清冽的泉水在她口中荡漾,将绽红的唇、柔软的舌,都滋润了个遍,让她直直打了个激灵,甘澧的美就润进了心里。
这样的甘美滋爽,也只有周易屋边的那口清泉了。
“味道正么?”
“正!”叶玉芝脸上霎时绽开了笑容,如同一朵玉兰在风中颤立,在叶间摇放。
陈小二在旁边看着眼前的美人品水、绽笑的一幕,不由愣了愣神。这样的风韵,实在是少见了,也着实让人心动、心颤。
借着熹微的晨光,美人完美的鹅蛋脸上那一刀划破大半张脸的疤痕若隐若现,就如同美玉上划了一刀一样,并不影响玉的精粹,竟反而将玉质的温润柔美愈发的展现了出来,让人愕然感伤的同时,又添上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良久,他才上去招呼道:“嫂子好!”
叶玉芝听到招呼声,这才发现门边上竟还站着这么大一个活人,玉白的脸面,不知为何,如同夏日的白荷一样被粉色轻染。
“这位是?”她看了陈小二一眼,转头看着王余说道。
“他叫陈小二,一个狗崽子,说要采访咱们。你不愿意的话,就不用管他了。”王余毫不客气的说道,仿佛刚才人家累死累活给他挑了这么两大桶水,都是电影里演出来的――根本没这回事。
陈小二的身体也算不错,按理说,挑两桶水,也不算多难。但这事儿第一次做,技巧没把握住,三分力气能做的事,就得用十二分、二十分,哪能不累?眼看着现下都气息不平、满头大汗的,背后的衬衫都湿了老大一片。
他听得王余的话,眼底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他最开始说什么“媒体工作者”,倒是有些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却没想到王余这个老江湖这么快将他脸面揭了下来,不觉生出半分尴尬。
“你好。”叶玉芝嗔了王余一眼,对着陈小二伸出手道,“水是你帮我家那口子担回来来的吧。他就这样不饶人的脾气,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陈小二受宠若惊一般的,赶忙伸出手,在玉手上轻轻一沾,方才感觉到一丝的温润柔软,那白玉般的手儿又收了回去,直让他心中韵韵、似有所失。
王余忙活了一阵,将陈小二使唤得团团转;眼见日头稍高,店里的事儿都忙活完了,客人还没有来,便盛了一大钵擂茶,又装了三五碟酸萝卜、酸黄瓜、酸莴笋、辣刀豆、炸红薯片之类――借着这酸辣爽口的凉菜,借着喷香怡人的擂茶,故事再一次在王余的口中延续下去。
“当时我就想着藏远点,找个别人找不着的地方,和玉芝隐居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就走到了这里,看到这个万里苍山深处,见着这个藏风聚水的地方,这眼睛就转不动了、脚也挪不动了。
我就说,‘玉芝,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