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头顶上的太阳跟个大火炉似的烘烤着大地,地面上能看见袅袅升起的热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微烧焦的气味。
端着一只大海碗,蹲在门槛上看着庄户们汗流浃背在地里忙碌,面朝黄土背朝天,唐霄突然想起白居易《观刈麦》里的两句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不过与诗中的农民不同,自家的庄户们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看到成片的麦子倒下去,变成边上堆得整整齐齐的麦堆,唐霄心里十分的满足,这些全部都是老子的,谁也别想抢走。
灵儿端着一个小碟在唐霄边上蹲下,笑嘻嘻地问道:“少爷,要不要来瓣蒜?”
“那当然,吃面就蒜,美滴很。”
用糖和醋腌制过的蒜瓣酸甜可口,搭配着爽滑劲道的面条,在大热天里相当开胃,回味无穷,唯一的缺点就是呼出去的气味有些难闻。
就着一碟蒜瓣哧溜哧溜地吃完面条,把碗交给灵儿,唐霄说道:“叫人找几个木桶,刷洗干净,放点金银花、菊花和山楂,用热水冲泡,晾凉后送到田头去。”
“好嘞。”灵儿先是一愣,旋即小脸上绽放出笑容,感觉自家少爷醒来后,似乎多了些人情味。
小丫鬟蹦蹦跳跳地离开后,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唐霄却皱起了眉头,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听福伯说,今年迄今为止只下过两场雨,庄子周边的水渠都快干了,据说巴蜀那边已经爆发了旱灾,死了上万人,大批灾民正向内史这边涌来,照这情形如果再不下雨估计咸阳也快了。
好在今年的麦子已经成熟,如果在结穗或者之前爆发旱灾,就会引起后续反应——饥荒,到时候旱灾加上饥荒,雪上加霜,可能死的就不止上万人。
古时没有南水北调,更没有人工降雨,历朝历代旱灾都是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所以无论旱灾会不会爆发,做好预防工作都是必须的,有备无患。
回到府里,池塘里的水位也已经下降了一大截,露出了部分淤泥,福伯坐在边上昏昏欲睡,岸边的石头缝里插着一根竹竿。
福伯是府里的管家,原名叫方福,人如其名,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的老头,不过唐霄可从来不敢轻视他,因为每天早上起来,都能见到老人家把院子里一百多斤的石锁当玩具一样甩来甩去。
唐霄走过去把鱼竿拔出来一看,忍不住说道:“福伯,没鱼食了。”
“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原本还在打着瞌睡的老人,听到唐霄的话睁开眼睛,淡然地答道。
唐霄又补了一句:“可是您这上面连钩都没了。”
“奶奶的,肯定又是那群大黑鱼干的,这一个月来都第五个了,改天得找人把水抽干,把这些祸害清理掉。”看着空荡荡的鱼线,福伯原本风轻云淡的模样瞬间变成吹胡子瞪眼。
唐霄蹲下身子,在福伯边上嘿嘿一笑,道:“不用这么费劲,我教您个法子,抓几只蛤蟆,小的就行,装钩时腹部朝上,避开骨头别给弄死了,包您一钓一个准。”
福伯听完站起身照着唐霄屁股就是一脚:“瓜怂,一天到晚不学好,净鼓捣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唐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对着福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您慢慢钓,待会我让人给您送碗凉茶,我先回房睡会儿。”
“臭小子,站住。”唐霄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了。
“您老有什么吩咐?”唐霄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嘴角微微抽搐,每次福伯用这种语气说话都没什么好事。
福伯捋了捋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吃饱就睡,容易长肉,别睡了,去帮我抓两只蛤蟆来。”
“小雀儿,帮我抓两只蛤蟆,不要大的。”大秦有句俗语:老的指派大的,大的指派小的。用在唐霄身上再合适不过,前一刻福伯交给他的任务,转眼就被他指派给了别人。
小雀儿把一捆比自己个头还高的麦子抱到麦堆上,想也不想地说道:“不干,让额爹知道了又得揍额。”
小雀儿就是之前那个小屁孩,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连个完整的名字都没有,庄子里的人都叫他小雀儿,唐霄也就跟着叫了。
唐霄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麦芽糖在小雀儿面前晃了晃,刚熬制出来的麦芽糖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因为天气太热,已经有些融化,正顺着木棍缓缓往下流,这样的情形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实在是诱惑十足。
小雀儿盯着唐霄手中的麦芽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见到小雀儿那副模样,唐霄就知道这事儿基本已经成了,继续问道:“想吃吗?”
唐霄的声音仿佛带魔力,小雀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手不由自主地就伸了过去。
把任务交给小雀儿后,唐霄就跑到树荫底下睡觉去了,虽说没有床上来的舒服,但好歹能睡个安稳。伴着青草刺在脸上的微妙感觉,他渐渐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一阵哭声叫醒的。
“哪家熊孩子在这瞎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来到这个时代,唐霄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滋润,这日子一好,就养出了一些毛病,比如说这起床气。
不过仔细一听,这哭声好像有些熟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小雀儿正被他老爹架在腿上,黑乎乎的屁股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几只蛤蟆。
“怂娃,一天到晚就知道瞎玩,不是踢蹴鞠就是抓蛤蟆。”
庄稼汉子别的没有,一身力气却是很足,蒲扇大的巴掌煽下去,看得唐霄屁股都感到隐隐作痛。
小雀儿倒是讲义气,被打成这样也没把唐霄这个幕后指使者供出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唐霄觉得这小子如果当细作被抓了起来,绝对没人可以撬开他的嘴。
过了好久,小雀儿才被放下来,等到老爹走得老远,才一瘸一拐地朝着唐霄走了过来。
“给。”小雀儿抽泣着把手中的蛤蟆递到唐霄面前,嘴角还沾着一些吃麦芽糖时留下的糖渍。
见到唐霄又掏出一根比之前还大的麦芽糖,小雀儿原本还带着两道泪痕的脸蛋立马变得眉开眼笑,不过有句俗语说得好:又哭又笑,鼻子放大炮,挂着两个大鼻泡的小屁孩确实不怎么好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