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西园。qiuyelou
西园是永嘉商人卢家的私产。卢家经营木材生意,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的商家。
卢万嘉乃是卢家三子,性有侠气,喜欢交游士人,故而办了一个西园文社,邀请读书人来参加。
因为卢家没出过官员,财力也不及那些大商贾,皇商,所以这西园文社也没有什么有名气的读书人坐镇。所以出入西园文社的,多只是屡试不第的生员,监生,甚至布衣,没有其他雅集那么高大尚。
今日又逢西园文社雅集。
与往常一样,今日西园的雅集,谈论从来都是兴之所至,话题也没一定。
亭子里,坐着十几名读书人,谈笑正欢。
有穿着青衫的生员,监生,也有模样寒酸江湖狂生,以及布衣韦带之辈。
众人随意地坐着,喝酒聊天,甚至有几人弹剑而歌。
作为主人的卢万嘉有些姗姗来迟。身为浙人,相对于场面不少北方士子,他显得文秀了一些,但他生平豪爽,五湖四海都有朋友。
卢万嘉先向大家行礼,十几名读书人纷纷答礼。
卢万嘉对一名弹剑饮酒的读书人:“屈兄每日携此剑爱不释手,必是宝物,可否借我一观。”
那读书人方才弹剑唱得是李白的《侠客行》,正念至‘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听了卢万嘉的话后,此人笑了笑,大方地将长剑递上。
卢万嘉看了这文剑装饰华丽,随意一舞,剑穗的流苏飘动。qiuyelou
此剑是读书人所用的文剑,用于礼仪,而并非用来杀伐,故而剑刃没有开锋。所以这舞剑时,剑刃舞过,在场的读书人都没有避让,反而点头赞叹。
“好剑,好剑!”
卢万嘉说得好剑,赞叹的是此剑装饰华丽精致。
那佩剑的读书人笑了笑,他有班超书生报国之志,故而整日佩剑在身旁。
那佩剑书生道:“不过花拳绣腿而已,佩此文剑,聊以***不能杀人,实则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定国。”
卢万嘉道:“屈兄你太客气了,你已国子监肆业,再过数年就可得缺补官,一展胸中抱负,非比我等连个出仕的希望也没有。”
屈姓书生摇了摇头道:“卢兄又不是不知,除了进士这等老虎斑,我等举人监生补缺哪有那么容易,此生就是把冷板凳磨穿,也是渺渺无期。与其如此,我等倒不如谈论经世致用之学有用。”
说到这里,屈姓书生道:“对了,昨日向卢兄借了叶心水《习学纪言序目》,这才是真刀真枪,永嘉之学,可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这才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比理学空谈无用实胜了不知多少。今日,我是来还书的,多谢卢兄高义。”
卢万嘉听了大笑道:“你喜欢就好,还什么书,我还有数册,拿去就是。”
“卢兄真豪气,那我收下了。”屈姓书生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一旁一名读书人道:“其实这十几日来,我们谈论永嘉之学,我也觉得永嘉治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有其言必有其行,足以开物成务。而我过往读理学,穷其一生,也不过为闭眉合眼,蒙瞳精神,然后自附道学者,于古今事物之变不知为何等也。”
“他日若学有所成,必拜卢兄所赐。”
这名读书人话说完,众人都是点头,我等也是。
那佩剑的读书人道:“现在国子监里,谈论永嘉之学也是不少,但风气却不如我们西园文社,卢兄真可谓开先河。”
卢万嘉笑着道:“各位谬赞了,其实小弟乃永嘉人,但说来惭愧对永嘉之学却是一无所知。今日所闻也是从林三元处而来,若说开先河的,当首推林三元矣。”
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突有一人道:“不过说来可惜,恐怕我等以后要不能谈永嘉之学,事功之事了。”
众人问道:“于兄,这是何故?”
这于姓书生叹着道:“你们难道不知吗?林三元因在朝堂上提倡永嘉之学,而被言官弹劾。
卢万嘉笑着道:“这我早已知道了,林三元不是上表自辩了吗?这自陈表前几日诸位也是读过了,实是至文。”
众人都是点头道:“感人至深。”
“字字可见,忠君报国之志。”
于姓书生冷笑道:“那又如何?刑部主事洪鸣起还是不放过林三元,说林三元,实是大奸似忠包藏祸心。此疏我还记得,背给你们来听。”
于姓书生当下将洪鸣起的《大奸似忠包藏祸心疏》当堂背下,在场书生无不愤慨。
屈姓士子愤而拔起了佩剑,恨恨地道:“可恨此剑不能杀人,否则我必取此洪狗官的狗头。”
卢万嘉也是不平道:“屈兄息怒,但这洪主事确欺人太甚了。”
于姓士子道:“宋朝时大臣从不以言获罪,而到了我大明,官员言事,动则遭天子廷杖,就是官员间也彼此攻讦,林三元不过提倡事功而已,即遭弹劾。
依我之见这洪狗官攻讦林三元是一,要他罢官是二,要禁止天下读书人读永嘉之学是三。你们以后都不要谈论此事,还是整日谈心性命理才是正理。”
众士子纷纷大骂。
屈姓士子怒道:“你们横也骂竖也骂,难道能把洪狗官骂死吗?”
众人纷纷道:“屈兄,你道要如何?”
屈姓士子道:“还能如何?这洪狗官如此猖狂,我等不能坐视不理,你们敢不敢随我一把火烧了洪狗官的家宅。”
众读书人纷纷举臂道:“有何不敢?”
一旁卢万嘉连忙道:“屈兄,不可意气用事。”
屈姓士子冷笑道:“卢兄,怎么怕了?也好,我知你是有家财的人,与我们不是一路。”
明知屈姓士子出言相讥,但卢万嘉还是忍不住道:“屈兄哪里的话,刀山火海,我几时怕过,不过放火还是算了,我看小惩大诫即可。”
卢万嘉刚想说,但众读书人已是纷纷道:“说得好,卢兄,屈兄,你们来领这个头吧。”
“大不了弃此头巾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