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众士子们都是心情激动。qiuyelou
方才那一篇西湖游记着实亮眼,若一般士子写来,他们虽是承认文章写得不错,但心底有几分不能接受。但林延潮写来却是理所当然。
众人回想起来,这正是林三元的文风,但凡大家的文风,都是独树一帜,一看就与凡辈不同。
再说林延潮的状元策,会试卷,乡试文不说在场士子,就是三吴的蒙童,也是必须熟读的。这是科场范文,从中可以窥得林延潮当年三元及第的路径。
回想林延潮的科场文,众人心想林延潮的文风,不就是如此言语平易,几乎近俚,但偏偏却是文意极高。唯有他才能用朴实无奇的文字,写出一篇惊世文章来。
在场之人原来都听王世贞说过林延潮,说他的文章直追苏韩。
大家心底虽都觉得林延潮算是当今文魁,但文及苏韩还是太过誉了一些,但今日见了这篇文章后,众人都觉得似几百年后,真有那么一日,后人遍数历朝历代的大家,会有人拿本朝林延潮与苏杭相提并论呢。
此刻林三元就在眼前,众人赶忙上前与林延潮重新见礼,心底在想林三元究竟与我等有何不同。
袁宏道有几分难以启齿,林延潮见了却是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中郎兄,请莫怪我有意隐瞒在先!”
袁宏道连忙道:“状元公,请万勿如此称呼,在下怎敢与状元公称兄道弟呢?”
林延潮笑着道:“中郎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君子相交只贵在交心。qiuyelou”
袁宏道听了笑了笑,他也是洒脱之人当下道:“是,宗海兄。”
林延潮与袁宏道正是笑谈,董其昌与袁可立也是一并走来。
袁可立向林延潮道:“小子方才狂妄,竟敢点评状元公的文章,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袁可立就要拜下,林延潮扶住袁可立道:“礼卿不可,我林延潮又非贤人,哪有不许别人指责。”
董其昌笑着对袁可立道:“我就说了,状元公乃谦谦君子,平易近人,必不会怪你的。”
林延潮看董其昌,袁可立二人笑着道:“礼卿,玄宰二位都是陆翁的弟子吧!”
二人一并道:“正是。”
“我在京师久仰陆翁大名,二位可否替我引见?”
听林延潮如此推崇陆翁,董其昌,袁可立对望一眼,都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二人道:“能为状元公代劳,这是我等的福分。”
当下二人与林延潮一并来至陆翁与陈知县的面前,陈知县先向林延潮行礼道:“下官陈淦见过林中允。”
林延潮亦是还礼道:“陈知县有礼了。”
然后林延潮向陆翁行礼道:“后学林延潮见过陆翁。”
陆翁摆了摆手,笑着道:“是状元郎啊,在你面前老夫岂敢托大,是老夫失敬才是。”
林延潮暗笑两声,这位陆翁还在跟自己装蒜,这位才是扮猪吃老虎的行家里手呢。
林延潮恭敬地道:“言重了,当年陆翁纵横朝堂,睥睨百官的时候,晚生还不知在哪里呢。”
听了林延潮这一句,陆翁微微哦地一声。
这位看起来像是一位学究的老翁,眼底里闪过一丝精芒。
随即陆翁捏须,淡淡地道:“状元郎言重了,老夫眼下不过是闲居之人,卒保天年而已。”
这老头还在装。
林延潮笑了笑,不便接话,一旁陈知县替林延潮说话道:“陆翁,状元公这是向你请教呢。”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今日能听闻陆翁耳提面令,指教文章,实是晚生荣幸。”
听了这一句,陆翁脸上才有了笑容。
连舫里,众人见林延潮对陆翁如此尊敬,都是讶异这陆翁到底是何方高人。
原来这位陆翁名叫陆树声,乃嘉靖二十年会元,前首辅徐阶的同乡,前首辅高拱的同年,仕官六十年,可谓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
万历年间陆树声官至礼部尚书,张居正敬重陆树声的资历,名望,要援引他入阁,拜为宰相。但陆树声与冯保不合,于是不仅退却了张居正的好意邀请,反而决定回家养老。
陆树声在家也没赋闲,而是收了董其昌,袁可立两位弟子。
陆树声见林延潮识得他的身份,当下问道:“状元郎的业师可是林贞耀?”
林延潮听了想起一事来,当年陆树声推辞宰相任命准备回乡时,张居正跑到他的府邸问:“你既然不当宰相了,那你给我推荐个代替你的人选。”
陆树声当下道:“好,我就给你推荐两个人万士和,林燫。”
虽张居正最后没有用这二人,但由此可知陆树声与林燫有旧。当下林延潮道:“正是,恩师乃国之栋梁,却不为朝廷所用,赋闲在家却实在太可惜了。”
陆树声听出林延潮的意思,笑着道:“你这话不必对我说,要对张江陵说才是。”
林延潮心知陆树声虽是退隐,但门生故吏满天下,在官场上混了六十年,剩下的就是人脉。而且他在张居正那说话也是很有分量。
不过林延潮却不好再说下去,就算他有心帮老师这忙,但请托也不是这么请托的。
陈知县在旁问道:“状元郎此去是回乡省亲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朝廷给假,让我回家两个月,若非船漏,也不会恰巧路过杭州,赴此文会。”
一旁陆树声忽问道:“状元郎可是在京开罪了张江陵?”
林延潮不由讶异,消息传得实在好快,都从京师传至江南了。于是林延潮勉强地问道:“陆翁这话从哪里说起?”
陆树声笑了笑道:“并非是我听闻什么消息,若是真恩赐省亲,以你堂堂状元之尊,沿途官员早就闻得消息,在驿站迎来送往,你哪会有闲暇功夫,还来此文会。”
林延潮心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能够见微知著啊!
林延潮知瞒不过对方,只是干笑了两声。
陆树声笑着道:“状元公不必有什么忧心。”
陈知县笑着道:“既是如此,陆翁不妨指点一下状元公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