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把汉那吉祖孙俩的封授定下。
摆在内阁面前的,就只剩粮价贻待决定。
虽然那四千万斤粮食,是锦衣卫抄没的晋商商帮之粮,朝廷是一文钱的本没有。
但晋商商帮是要以五钱银子一斗米价格购入,准备以五两银子卖给鞑靼。
现在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粮食大丰收,五钱银子一斗米的价格,本就是皇上为了不伤农民而抬高的价格,而晋商商帮更是想以“天价”卖给鞑靼。
只是,那时候,晋商商帮充当着鞑靼的运粮官,提供着额外的运送任务,狮子大开口有情可原。
而鞑靼又打定主意,依靠那些粮食南下劫掠大明朝边镇,再高的粮价,在鞑靼眼中,都不过是无本买卖。
随着事态变化,晋商商帮整个被大明朝覆灭,轮到大明朝做无本买卖,向鞑靼要价。
那五两银子一斗米的粮价,显然是不具备参考性的,可又不可能以五钱银子或低于五钱银子的价格赔本卖给鞑靼。
别看互市第一批拿出的四千万斤粮食就在大同镇,就在大明朝、鞑靼互市之地,但大明朝依然要核算从内地运粮过去的成本,毕竟,草原寒冬是漫长的,少则三个月,多则四五个月。
四千万斤粮食,只够鞑靼二百万军民一月所食,而鞑靼粮食缺口至少有两到三个月。
之后,鞑靼、俺答必然会请求大明朝进行第二批、第三批粮食买卖。
“元辅。”
胡宗宪再开了口,望着张居正,缓声道:“卖给鞑靼的粮价,就以五钱银子为基,然后以从国朝最远处的岭南天涯海角运输至大同镇为升本。
这中间,要跨过海、陆地、江、河,幸好我大明朝有运河在,能减少粮食运输的消耗,可一斤粮从天涯海角运到大同镇,最多能剩下四两粮,七成半的损耗。
那么,一斗粮在我大明朝是五钱银子,那卖给鞑靼就该是二两银子一斗。
四千万斤粮,就该是四百万两纹银,这粮价,想来鞑靼、答案是会接受的。”
多年对战外敌。
胡宗宪对异族心理底线的把控是很精准的,粮食缺少,对任何族群来说都是生死存亡的时候,粮价仅仅是原产地价格的四倍。
高吗?
当然是高的。
可不接受全族群的人畜都会饿死,而接受了,全族群的人大部分都能活。
风险,绝对比与如今的大明朝进行国运、族运之战要小得多。
只要鞑靼、俺答接受此轮定价,胡宗宪便能通过互市,就如杭州府的世界之窗口岸一样,那时怎么摸清倭寇的底线,今后就怎么慢慢摸清鞑靼的底线,从生意买卖上就能对鞑靼进行蚕食。
就像是“切腊肠”,每次只切下一小片儿,但只要切的次数够多,就能将鞑靼全部吞下。
不过,军事谋略上的事,胡宗宪向来不愿意与外人提及,在没有实施成功前,更不愿意与外人详聊,以免让皇上、同僚失望。
李春芳、陈以勤都对胡宗宪提出的粮价觉得合适,点了点头。
之前皇上在两京一十三省抬高粮价,重启常平仓,以致朝廷亏损几百万两银子的时候,内阁还以为皇上做了亏本生意。
万万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皇上、朝廷亏给大明朝百姓的钱,就几倍在鞑靼身上找了回来。
吾皇圣明啊!
“这就是靖海侯!这就是大智慧!”张居正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但他的目光始终望着繁重案牍后的高拱,想要听听高拱对这个粮价的意见。
这一刻。
张居正身上逐渐显现出与严嵩、徐阶相同的城府和心机。
他心里对高拱在内阁种种行径已经很是不满了,他倒不是惧怕高拱的夺权,而是不愿意这种“下克上”在内阁继续下去。
他想知道,在内阁意见如此一致的情况下,高拱是不是还会提出异议,来表达个性。
小山般的公文后,狼毫笔的笔落声停了停,高拱的声音传出,“我同意汝贞对互市粮食的定价。”
张居正说不出失望,而感到一丝阴冷,会藏拙的高拱,会和衷共济的高拱,比那个脾气火爆,一旦不满就会掀桌子的高肃卿,或许还要难对付。
但说到这,内阁会揖基本结束,张居正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联想,转而道:“既然如此,那便道停一停手头上的政务,随我一同觐见奏对吧。”
事多且重大。
不是张居正能独自面圣奏对的,万一皇上有觉得哪个地方要调整,内阁也能在御前做出合议。
阁老们纷纷站起身,高拱也扶着桌案慢慢站了起来,张居正走过去帮扶一二。
内阁直庐到玉熙宫,可有段距离,是能坐轿,可进入宫城范围后,一般阁老可就要徒步了。
全内阁,就张居正一人被御赐了二人抬舆,平常时候,张居正惶恐不敢受圣眷,去坐那二人抬舆。
但今日,张居正将高拱扶上了自己的二人抬舆,让高拱坐着被抬着走,自己则与胡宗宪、李春芳、陈以勤走着去。
高拱终于享受到了内阁首辅的待遇,可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这抬舆,终究不是他的啊。
玉熙宫。
天色渐暗,宫灯升起。
天颜近在咫尺,头戴精美绝伦的金丝冠冕,身着暗黄色龙袍,一眼望去,满是豪迈之气。
大明江山的千钧重担,落在圣明天纵的皇上身上,是上万万大明百姓的福气。
“启奏陛下。”
张居正当仁不让,先说话了,从袖中取出那一叠奏疏,奏道:“按照陛下旨意,内阁草拟了鞑靼俺答、把汉那吉等六十五人封授策赏,以及互市之地、货品等细则,请吾皇过目!”
黄锦将奏疏接过,供朱厚熜御览,朱厚熜看完,一时间渊默无语。
张居正内阁的心,顿时都提了起来,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没让圣上满意。
“互市之中,再加一物,丝绸。”朱厚熜缓声道。
张居正内阁懵了,李春芳御前失声,“圣上,江南那些丝绸不是卖到西洋?”
朱厚熜立刻望了过去,淡笑的天颜,眼神却满是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