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神陶庄忽然出现在李壬身边,讶异道:“你终于醒了,我唤你数十次都没反应,你刚才可是在修行?”
李壬丝毫没被突然出现的陶庄吓到,他问道:“没错,我入定多久了?”
“已有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李壬惊讶,他在幻境中至少过去了十来天,然而现世里却只过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狱神对此见怪不怪,只是说:“有人来传唤你了,你待如何?”
“这么快?”李壬没想到刚从幻境中脱身,这边又有了事情,他看着牢门上狴犴像消失而产生的大洞,烦躁道:“只是这却不好解释……”
狱神道:“这好办,本神教你个障眼法,待有人来了,你便使用。等你走后,本神还可以用这法子帮你瞒上一阵。”
李壬眼睛一亮,倒不是为能掩盖铁门的破洞高兴,而是因能学到术法,他最缺的便是这些。
“多谢”李壬拱手。
狱神疑惑道:“只是,你为何要管这破没破洞,何不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李壬摇头,“我若走了,他们定会找上我母亲,而且他们问的寺内事情我并未隐瞒多少,待查清之后,总该会放了我。”
狱神冷笑,“尘缘不断,如何求道?不光如此,我本以为你不是愚昧天真之人,可你竟将自己交由他人处置,何其可笑!”
李壬也不恼,只说:“我修的是归真,若事事听你的,又求个什么道?”
“强词夺理!”狱神嗤了一声。
李壬不卑不亢道:“还请前辈教我障眼法,至于其他的,在下自己处理便好。”
“哼!”狱神扔出一枚玉符,玉符化为一道黄光飞向李壬眉心,却停住了,狱神不耐道:“放开心神,本神传你法诀!”
李壬闻言便撤下了护住眉心的木灵寒气,玉符得以一下遁入进来。
玉符进入紫府后,顿时化作一篇口诀,印在李壬脑中。
“多谢前辈!”
“你好自为之!”
李壬再拱手,而狱神拂袖冷哼,便消失了。
李壬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沉下心神。
读完口诀,发现这障眼法与障目符竟是异曲同工,只是有几处改变,如点睛之笔,让这法诀比之障目符更要棋高一着。
障目符是对人施展,故修为低时,需要其人之精血为引。
而障眼法,则是对物施展,人见到被施术之物,便会不自觉受到障眼法的影响。
两种法诀的原理都是扰人心神,使其视觉混乱。
但障眼法亦有短处,以李壬的修为,将此术法附着于铁门的破洞上,只是会让见到铁门的人直觉以为这门完好无损。
故见过这门的人如牢头杨丰志,便会看到一扇与之前一样的铸有狴犴画像的门。
而若在一个新入此牢的犯人眼中,此门便是一块浑铁,并无狴犴画像——因为他从未见过之前铸着的狴犴,脑中被扰乱的意识便会将这门按照他的想象填补。
李壬远远听见地牢通道内传来了脚步声与人声,便单手掐了几个法诀,轻叱一声:“着!”
铁门的破洞上顿时多了一个狴犴的影像,在李壬眼中,这影像若隐若现,但若是凡人来看,便就是一尊生铁兽头。
……
火把微弱地燃着,空气浑浊。
昏暗通道中的石阶上走着四个人,一个县尊严和,一个是张斗魁,一个牢头杨丰志,还有一个,是一位白衣人。
他的衣服在昏黄火光下反射着蚕丝独有的光华,他风度翩翩,而眼角几道深刻的皱纹让他显得不再年轻,不光如此,他的头发虽然浓密,却有些灰白。
地牢的通道不宽,白衣人走在前头,严和落后半个身位,张斗魁紧随,而最后则是拿着一大串钥匙的杨丰志。
四人在铁门前停了下来,杨丰志道:“几位大人,那人就关在此处。”
“嗯。”白衣人点了点头。
严和道:“还不打开门?”
“是!”杨丰志小跑上前,将一片钥匙插入锁孔,随着咔的一声,锁便开了。
白衣人吩咐道:“退下吧。”
杨丰志连忙后退几步,白衣人一把推开铁门,火光顿时照进地牢。
李壬便靠着石壁,看向来人,沉默不语。
白衣人闻到牢内扑鼻而来的恶臭,又看了看李壬扭曲了不正常的右臂,皱起了眉头。
严和道:“尊上,此人已交代了事情始末,但此事仍有诸多疑点,尊上如要审问……”
话没说完,被称为“尊上”的白衣人打断了他说话,说道:“此人的右臂断了,是你所为?”
“并非属下动手,是他偷袭不成,反被张斗魁所伤。”严和欠首,“不过此人有些武功,这样一来,也容易管束。”
张斗魁看着李壬,嗓子沙哑道:“若不是要留他性命问话,老夫早一掌毙了这小畜生。”
“呵……老东西。”
李壬倚着墙壁,忽然冷笑。
“你族中子弟死于我手,而你却不敢杀我,只怕是活得越久,胆子都活到老鼠身上了。”
“找死!”张斗魁大怒,李壬随口放矢,却刚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张豹是他寄予厚望的私生子,这点李壬不知,但张斗魁早是杀意滔天。他用几日也没查出李知谨的底细,故暂时没动手。
而后又发生了僧伽蓝寺之变,张子初献计诬陷李壬,谁知此子却真与僧伽蓝寺之事有关,从此落入了龙骧卫的视线,至此,事态已不由张斗魁掌控了,他要动手,定会被龙骧卫视为谋夺宝物。
“待你没有价值后,老夫定将你剥皮抽筋!”张斗魁说着狠毒的话语,语气阴冷了下来。
白衣人忽道:“这么说,是你断了他的手臂?”
张斗魁不知他为何又问一遍,怔了一下,答道:“是,但此子……”
白衣人忽然动手,一掌砍在张斗魁右臂。
“咔!”
张斗魁猝不及防之下,臂骨应声而断。
“尊上!”
“啊!”
严和与杨丰志齐声惊呼,而李壬则是怔住。
张斗魁向后一跃,右臂已耷拉下来,他没有痛呼,习练过血战八方秘术,他对痛苦的忍耐力已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而他亦没有反抗,只是盯着白衣人。
“为何……”
白衣人漠然道:“此子除龙骧以外,无人有权擅自击伤,断你一臂,不过略施小惩。”
严和道:“尊上,这似乎有些不妥……”
白衣人瞥了他一眼,“便是你,若伤了他,亦要撤去暗卫之职。”
严和顿时低下头,不敢多言。
张斗魁道:“咳……老夫为大帝征战多年,你纵身居高位,我也要奏你一本。”
白衣人道:“但请无妨。”
张斗魁紧紧盯着白衣人英俊的脸,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或犹疑。
他苍老的面庞忽然黯淡了下来,他转过身子,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咳……罢了,罢了。”
“老夫已没了当年的热血,也没了一身豪胆……
他深深地望了白衣人一眼,“老夫告退了。”
他离去的影子被昏暗的火光拉得极长,又显得他的背影更加矮小、落寞,他已失去了年轻时的铁甲长枪,不再是杀人盈野的战将,手刃亲子的仇敌就在眼前,他只是一个无奈的老父。
李壬沉默不语,心里忽然对打杀感到无比厌烦。
但世事总是不由人愿,他想道。
白衣人道:“我要单独审问此人。”他看了李壬一眼,“但不是在此地。”
严和道:“请尊驾移步衙中。”